〈中華副刊〉〈咖啡‧色‧物語〉像極了愛情的這杯

2016

文/離畢華  圖/盧兆琦

把一條街都走白了,正午的太陽於是老花,看著街道旁的路樹怎都生出了短短但是深色的陰影。互相丟擲了一個早上的話語,現實如今還是一個講東南一個講西北,老排不順東西南北的順序。

兩人走入一家咖啡屋,招牌寫的看著似法文,reserve(註)。餐後送來咖啡,老闆操著異國人特有尾音,拉得又高又輕的腔調得意的講說豆子是維也納的,最頂層的是台灣道地的綠甘蔗汁,是異國聯姻。櫃台後看似老闆娘的扇墜子型女生聽了喜孜孜地笑了。哪叫做綠甘蔗呢,應該是白甘蔗吧,白甘蔗生吃性寒,蔗汁加熱便轉為熱性,作為熱咖啡的調劑勉強還行。

眼下這杯卻是冰咖啡。老闆娘樂個什麼勁兒啊?

不約而同點了同樣的咖啡,兩人不冷不熱的喝著,一時無話,其中若誰想開個話頭,一抬眼看到對方迷惘的眼色又把探向深潭的足尖收了回來,一根縮在口腔裡的舌頭白無聊賴的舔著紙吸管。舔著舔著,眼眶裡蓄滿委屈的淚水有如夏季落在水庫的雨水,紙吸管濕了,也吸不到杯子裡甜的糖苦的咖啡,不甜不苦的,像極了愛情。

如果到國外求學是早早計畫好的事,幹嘛帶去見來高醫開會的父親,看過就看了為何要求登門作客,一板一眼地做著客人該做的事就該回家,幹嘛留宿?獨自守著漫漫長夜的滋味,不甜不苦,只是喉管裡一直翻騰晚餐滿桌盛餚的酸甜苦辣。

變成外國人的你,喜歡的還是故鄉的東西,和人。

出了咖啡屋時我撕了無法證明什麼的帳單發票,像那年撕了你裸胸站在潭邊燦笑紙背寫了字的照片一樣。

 

註:reserve,法語,矜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