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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梨山有朵癡情花
■瑪雅
彼時,谷關到梨山只有公路局可搭乘,這班公車可一路坐往花蓮。
南部親戚來谷關泡湯遊玩,爸爸必定招待他們到梨山賓館小住一晚,回程買些蘋果、水梨當伴手禮。
媽媽的黑膠唱盤有一張謝雷的梨山癡情花,從小耳聞朗朗上口「梨山有個姑娘叫呀叫娜旦,她的兩顆眼睛水呀水汪汪,烏溜溜的頭髮披肩膀,一把熱情像太陽~~~」我天真的以為梨山的女孩都是美人,大眼睛長頭髮有顆火熱的心。
爸爸自軍中退伍剛好趕上德基水壩的修建,同鄉的伯伯聽聞日薪高的驚人,跟著放假回家的父親返回德基準備一起上工,望著在崖壁上吊來吊去的空中飛人,心情也跟著盪來晃去,伯伯再度搭上公路局,乾脆到梨山打工採水果。他說:「我沒膽賺這個錢,還是到果園打打零工好了。」兒時常吃到他送的醜醜小小的梨山青蘋果,那酸甜的味道,據說是初戀的滋味,是現在改良過的大顆蘋果比不上的難忘口感。
高中自強活動「七天六夜的中橫健行」,雲海、溪谷、沿途鬼斧神工的天然美景再加晚上收割的腳上「水蜜桃」,交織成夜黑風高的營火旁合唱「萍聚」時依依不捨的青澀歲月。而這美好的一切,在秋高氣爽的月夜裏,一陣天搖地動轟隆轟隆聲中戛然而止。921大地震摧毀了好山好水,流失的地基像回不去的青春,自此路斷20年。
梨山在遠得到不了的王國,明明同屬台中,卻要繞過半個臺灣去見她。
谷關沒落了,沒了人潮少了遊客,親戚來了問梨山該怎麼去呀!谷關成為中橫公路的終點,我們最終也搬離半倒的老家,飛入山下尋常百姓家。
山林休養生息二十年,路算是有條件的通了。
多年不見的水庫還是美得像山中精靈,天邊的浮雲伴隨翠綠的山頭若隱若現,好一幅詩人眼中的天光雲影共徘徊,熟悉的景物漸漸自記憶底層浮現,山青水長而依舊路迢迢,這條路我們得耐心等,等老天爺點頭安全了,才放行。
泰雅族的女生當然美,美得渾然天成輪廓深邃,環山部落也美,時間靜靜的、慢慢的,花貓懶洋洋的睡臥在警察局屋頂,老鷹乘著上升氣流霸氣從河谷盤旋飛過。太陽下山是一天,春來冬去又一年,山村的日常依著四季果樹而轉,授粉、疏花、疏果、套袋比學生上課還認真準時。
「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是那隻猴子所言,此時的我凝視周遭大山也聽懂「風定花猶落,鳥鳴山更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