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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星迷之夜
■波晏
囚禁數日出門,天色是晴朗的上弦月,對我而言,這樣的月彎牙兒,在天空是方才入夜的青藍的色澤,充滿著一種含蓄柔媚的美。在囚禁已成日常,能夠外出,已然是種恩典。
一個熱愛奔波各國聆聽現場音樂會友人的臉書,呈現他一整個月自我封閉的結果:交通費0;而網購cd費,恰好是1到7之間的質數與0亂數排列的五位數數字。
我了解,聆聽有觀眾加持的現場音樂會,除卻音效,尚且享受表演者與觀眾的獨特交流成果,而生活驟然的變化,讓友人無所適從。以致於在西方世界各個網站搜尋CD,作為一種報復性的發洩。當然,挖掘各種新曲目新表演者,或者特殊的版本,多少帶來些許快意。有人建議他,無需如此耗資收藏CD,當今串流音樂平台收藏便利。他卻敬謝不敏,說是聆聽CD、黑膠,是種儀式,是自我的神祕時刻。但我認為,他在各國網站狂購CD的背後,無非是藉機回憶他環遊歐美各國的榮光。
至於熱愛體能運動的S,大學生活因為這種類封城的狀態受到重大打擊。他問我生活不會覺得無趣嗎?我據實回答會,無法去寫作的咖啡館、音樂廳,就連植物園也列入警戒,只能讓youtube裡的異國風景影片,帶我進入旅行的幻覺。
但周末的鬱悶,讓我決定在警戒的模糊地帶,和剛做完線上禮拜的E一起上山找星星。我心想,既然到處閉門歇息,光害或者減少,觀星或者有望。
山上,濃密的雲層,除了一彎月牙的上弦月外,星星絕跡。失望之餘,隨意沿著人行道散步,卻意外在路燈附近,見到滿地爬行,具有趨光性的黑褐色獨角仙。對我而言,這些時而在空中與地面來去自如,狀似要攻擊人的昆蟲,就像他奇特的外觀一樣令人感到顫慄。特別是雄性的獨角仙,頭部的那支分岔狀的犄角與一對觸角,加上那些在我看來都像是「角」的六隻腳,以及能夠適時飛行的一對翅膀,讓他的身體結構充滿著戰鬥氣味。
我認識這蟲,因為牠曾在S生活中佔據重要地位,在他剛上大學的時期,發現飼養色澤鮮亮的獨角仙,不僅可以獲得暴利,還可以獲得身旁友人的讚嘆眼光,也因此,他的生活中一度完全與這些又名「兜蟲」的蟲子共生共榮。
我立即拍了這些攻佔地盤的小型動物傳給他看,他說能見到野生的獨角仙,真幸運。我試著邀請他下周一起上山來找這昆蟲的蹤影。他回我,這是需要天時地利的。或許吧,整個夏夜的氛圍,繃緊高張的空氣。多雲,無雨,一種無所遁逃天地間的氛圍,或許是這些蟲兒不在樹上休憩,轉而來到地面閒逛的原因。而下周還能有如此因緣嗎?
這尋星無望之夜,向來害怕昆蟲的我和E,終究決定速速逃離這片獨角仙攻佔的領地,回到山下那個充滿人造水泥堡壘的世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