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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老鄉長
■鄧榮坤
在新聞界奔波了相當長的歲月,曾經在桃園市濱海的村落逗留,不久前,再度路過這片土地時,永安漁港周邊景物雖然有了變化,但曾經擁有的記憶,卻淺淺地自腦海中浮現,我想起了一位憨厚的老鄉長。對於生活於新屋鄉的民眾而言,不認識黃水銀的人相當少,因為他是新屋鄉民中永遠的老鄉長。
不喜歡曝光的老鄉長,一路走過人生風雨,對於人生的起落,自有他一番的看法。
從小就學會插秧的老鄉長,十二歲那年,有一天跟著家人至鄰居幫忙插秧,那塊田地有多處泥濘,當時有許多人起鬨,認為他年紀小,體重輕,要他到泥濘之地插秧,沒想到竟因田地太泥濘了,整個人都沉了下去,經連拉帶扯被就起來時,只有兩隻眼睛可以張開看人之外,整身都沾滿了爛泥……經過了這次歷練後,有人打趣問他:小鬼,你現在就學種田,要種到什麼時候才死? 他笑了笑說,人命由天吩咐,一切盡力而為就好!
當時所用的插秧工具,是以桂竹削成的「秧筒」,雖然套在拇指頭上十分不舒服,可是,生活在這個年代的人似乎都已經習慣了,從來也沒有叫過一聲苦。
老鄉長說,當時家中雖有二公頃土地,但農作物並不豐收,為了生活,大哥和二哥都會上北部幫忙賺點錢貼補家用,農忙時期,家裡的農務,則由他與父親、大嫂三個人負責,從忙於家中的稻田插秧、除草、割稻之外,還要以「換工」的方式,與隔壁鄰居交互耕植農地,從割稻的「六月冬」忙到插秧,將近二個月。
農忙的季節很累,他最怕的是挑「穀擔」,那一擔濕漉漉的穀子,必須從埔頂村的銀店,挑到新屋街上,年紀瘦小的老鄉長,只有一邊挑著穀擔一邊走一邊哭,所以,他從很小就許過一個心願:我不再種田了!
不種田的老鄉長,小學畢業後,因家境貧窮,必須外出工作,沒有機會讀書。學會了騎腳踏車,為貼補家用,經常利用放學後,到新生村街上的冰店批發一些冰棒,然後用腳踏車載著,或背在身上,到東明的陳屋庄、埔頂呂屋庄兜售。當時的冰棒一支進價五毛,賣價為一角,紅豆冰一支一角,賣價為二角,每天都要把冰棒賣完才能回家,否則,回家會遭到家人責難;即使冰棒已經快融化了,也不敢吃,因為他怕被誤會,以為他偷懶,不願意去兜售冰棒而把冰棒吃掉了。
賣完冰棒後,他又到街上陪著父親學木匠的手藝,直到晚上十一點才有休息的機會。當時,新屋戲院正值上演歌仔戲(客家大戲),當時在快結束的半小時前不收門票,所以,他只有偷偷利用快結束的前半個小時前溜進去看戲,由於看得太晚了,第二天常無法於清晨五點煮飯時起床。
當時他約十一歲,媽媽住在老家,大哥留在家中幫忙種田,他與二哥則在父親的木匠店幫忙,由於年紀最小,每天早上五點就被父親叫起來煮飯。只要父親連續叫了三次「阿銀」而他沒有從床上爬起來煮飯的話,父親就會狠狠用手捏他的腿,催他起床。
坐在大灶旁,將樹皮丟進灶爐裡,樹皮馬上被燒掉,他必須在一邊驅趕睡意中,一邊猛丟樹皮……在這段木匠歲月裡,他學會了煮飯的技巧,也發現以檜木屑煮的飯特別香的秘密。
從小就學做生意的老鄉長,有一年農曆七月十一大拜拜,老鄉長約了朋友到富岡賣酸梅茶,可能是因為運氣好,適逢氣溫冷而流行性感冒盛行,許多冷飲食品乏人過問,而紛紛購買他們剛剛煮的酸梅湯,把賣酸梅湯的現場,擠得水泄不通,由於供不應求而讓他們賺了一筆錢。
之後,七月十四日,新屋紅崁頭(埔頂村)五穀爺廟(長祥宮)祭典活動,他們相約前往賣酸梅湯,有了上一回的經驗,這一次老鄉長事前就特別準備了特別多的材料,卻因為天氣轉熱,使得他們煮的一鍋熱騰騰的酸梅湯賣不出去。一樣是賣酸梅湯,確有不同的境遇,老鄉長笑了笑,莫非這就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