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在Cafe Wha?裡的那個夜晚

1599
文/攝影 程奇逢

紐約格林威治村酒吧眾多,紅極一時的也不少,如藍調(Blue Note),煤氣燈(The Gaslight Cafe)等,但Cafe Wha?似乎名氣最大,Wha,英文裡沒有這個詞,它也不是別的哪國的語言,而且後面總跟個問號「?」,我問過幾個美國朋友,他們也說不出其所以然。Wha就Wha了,中文有人翻譯成「咖啡屋」,美國人就叫「咖啡哇」,那個問號也總不明不白地跟在後面。

Cafe Wha?出名很大程度是因為鮑勃·狄倫,1961年1月,紐約最冷的那個月,他來到格林威治村,那年他19歲,這裡是他第一家駐唱的酒吧,後來他在這裡寫出《Blowing in the wind》等不朽的作品。所以談鮑勃·狄倫就得說Cafe Wha?,談Cafe Wha?也得說鮑勃·狄倫。

在一個「溫和的良夜」,我和一個朋友走進那個酒吧。酒吧的門面很小,拉開門就是陡峭的樓梯,令人站不穩,像是要掉下去似的。樓梯也很窄,容不下兩個人,如果一人上一人下,總要錯肩側身才能過去。加繆說,紐約如同幽暗之井,想必是他見過太多這樣的酒吧。

侍者把我們領入座位,全場已經很昏暗,只有中間的舞臺燈光時明時暗,八位樂手除一個彈鍵盤樂,一個打架子鼓外,其餘的人都抱著一個吉他,邊彈邊唱,主唱的是一個體態嬌小面容姣好的女子。

我們坐在火車車廂式的座位裡,靠牆一排,約有十七八個桌子,每桌八人,比地面高出一個臺階。地面上還有兩排,場內能容三百多人。樂手演唱時,觀眾都跟隨著高聲唱,聲震屋頂,每個人的身體也隨著音樂扭動,雙手高舉。鮑勃狄倫在自傳體的《編年史》中寫道:「那個地方就是個沒有水的地下溶洞,光線昏暗,天花板低得快撞到頭了,橫七豎八擺滿桌椅,就在那兒,我開始了紐約的駐唱生涯。」

樂手演唱的以搖滾樂為主,觀眾對這些歌曲都十分熟悉,常常是前奏剛響起,觀眾已經開始合唱了。隨著演唱會的進行,觀眾的情緒越來越high,幾個女孩兒跑到舞臺前面,邊唱邊跳,跟上去的人越來越多,排成比舞臺還長的一排。

繼續有人跟上去,變成兩排了,侍者穿過時只能把託盤高舉過頭,身子從觀眾中間擠過去。

我同桌的一位女士也離開座位走下去扭跳,因為桌子邊的空間太小,不夠她扭的。我背後的一個女孩兒沒走出去,但她一直站著,在不大的空間裡誇張地扭動著身體,從她靈與肉的律動中,我感到一種生命的原動力。格林威治村向來就以激進前衛來對主流文化進行挑戰,擺脫權力束縛,醞釀新思維,爆發無窮的動力。鮑勃·狄倫也成為這個傳奇的一部分,他的歌詞中帶有非凡的詩意力量,總是包含著與他的理想與探索相襯的情感,而且他的音樂現場性極強,很容易令觀眾產生共鳴。

2016年,瑞典文學院把諾貝爾文學獎頒給鮑勃·狄倫。《Blowing in the wind》唱道:

 

一個人要走過多少路

才能被稱為男人

一隻白鴿要飛過多少海洋

 

才能在沙灘上安睡

加農炮彈發射多少次

才會被永久禁止

答案,我的朋友,就飄蕩在風中

答案飄蕩在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