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皈依

■王映涵

住院進出時間都不由人,可是每次都會被問什麼時候出來呀!每次只能等健保床,同間病人狀

況還有設備住院醫師那些軟硬體如何就是碰運氣,今天做完大腸鏡檢查,早上醫師來問我要今天出院還是明天,我毫不猶豫的說今天-在情感症狀疾病的求診過程中,兩家醫院兩種不同的感覺,然而,免疫疾病還在實驗階段沒有人說出個原因跟療法,治好治壞是病人還是醫師的運氣實在很難說。

家人覺得我吃花得過分,開始警告了:其實,一直找不到安身處,無論是家醫情感都不得,父母無法,我也無法一直靠著父母;弟弟,明言我的未來他無法也不想承擔,那也不是他該的。社會補助環境變化那些都是不能掌控的─看到同年有工作或者有歸宿,我羨慕;我責怪住院醫師不找出原因,不身評就開藥,可是,我發現有些東西是沒有原因沒有答案,人家問我的重心是什麼,看醫師嗎?我無法回答;習護,但是醫護知識不斷變動,以後執照六年要修一百五十個學分換照才有用,藥物一直累積,檢查治療不清楚,只知道是受罪。

第一床的奶奶一周要洗三次腎,做了相關的四個檢查也找不出腸胃原因,不過花蓮過來的看護真的把她當自己人,每天不厭其煩的回答她為何在這,第幾天了,有誰來看她,還會逗她跟她唱學日文歌或一些用語,幫她洗澡燒背搓肚鼓勵她進食,就好像<我的失憶女友>一樣,奶奶隔一陣子又問,又聽到同樣的回答,一天就聽好幾回。第二床的奶奶插管不太能言語,糖尿病的最後限水的她,嘴乾著一直喊口乾,聽的我心煩難受,自己身體不舒服,晚上又聽她一直叨念,忍不住問她嘴不累嗎,也弄不清有沒有意識,但是,平日看護陪伴,晚上假日孩子孫子老伴在身邊,讓我對照下,覺得更孤獨─幾次出入院,雖然同在一個房間,但是,一個人的呼吸孤單讓我害怕寂寞,到底哪裡才是我的歸依呢?

晚上我到洗腎室外面,經過加護病房看到抱頭痛哭的家屬,有人說離著手術室愈近好像關心也比較深,我也不知道,也許,清醒時看到親人會覺得溫暖,也許,無法再清醒,下一樓是嬰兒探視走廊,一堆人擠著窗口,還沒有身分證的寶寶,被人說媽媽的床號由護士推到窗邊,手機相機猛拍,一邊驚嘆生命的神奇,小小紅紅的臉,是一個個家庭的開始。記得老師說那時她生孩子,從產房到太平間是一條直路,生與死其實距離並不遠。

早上要做大腸鏡檢,看到檢查門我莫名的害怕,明明國三做過的檢查,可是異常緊張不安怕痛,我不想再聽到人家說,你不是很堅強嗎,我知道我退化軟弱了,我像孩子似的開始哭,本來一直覺得溫暖親切的護送還是有工作在身離開了。

檢查人員問我腸子有無開過刀,要我放輕鬆,要不然只會推長檢查時間,緊張只會使肌肉收縮讓自己更不舒服,要我把內褲褪到大腿,我問有無麻藥,她只是要我深呼吸,感覺一個管子硬生生的從肛門插入,我叫著伴著指示呼吸,開始灌藥灌氣,然後被繃緊固定,機器旋轉停格,兜兜轉轉的,未進食又連著幾天的清腸,還有剛剛的痛楚灌氣的不適,我的頭暈暈的,只能雙手緊張的拉著,身子隨著機器轉停,不能自主,好不容易聽到好了,又是一聲深呼吸,然後從肛門拔出管子後,要我排清後卻排不空的脹痛。

近午的檢查讓人發昏,病房忙碌的聲響不斷,要媽媽早點來,被怪不能運動。朋友說,家人可能對我進出醫院太頻繁麻痺了,我自己知道自己的軟弱,不管在什麼環境都一樣,我心中想,如果家人都麻痺了厭倦了,那整日看著的醫護人員呢?

團體病友以為相親,可是其實不同,人比人人鄙人,最後還能怎麼樣?表姊,今天就近的送來表哥的喜餅,年屆三十的他益發漂亮,聽說也快成親了,他問我媽媽呢?我一直媽媽的叫,淚, 流下來了:媽媽無力照顧我了,我知道那天會來,我退化成孩子只能哭著─食物悲傷,填的了一時,心中還是空落落的,好累,想睡又不能睡─我的年齡跟我的情緒不斷對比,成了不懂事,成了別人的負擔尷尬……

有人說生病是業障,我也不清楚到底是家人的還是我的,照顧與被照顧相互的情感折磨,最後兩方都是疲累,何處是最後的終點,也許就跟我的病一樣,沒有因也沒有果,孤獨的,跟疾病在醫學中不斷探究,答案,在茫茫的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