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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青春異視界〉記太魯閣

文/照片提供 王子強

從前我對太魯閣的印象只存在地理教科書上,一直遺憾沒有親眼看見他人口裡所頌讚的台灣美景,如今終於可以和朋友們在環台計畫中一窺奧妙,一車四人帶著好奇和興奮的情緒浩浩蕩蕩出發。

「雲萬里,山千疊,日無垠,水無際」,沿著山口開入,一片綠意立馬映入眼簾,繽紛的細石在清澈的山泉裡閃耀,襯托出谿谷秀麗的美景,繁如天星的植物以各樣深淺不一的綠縱橫交錯,山溪在花崗岩上流動的波紋默不作聲地從我們身旁溜過,彷彿是不願告訴我們有這此等人間秘境。

當我們正被眼前的美景勾得魂牽夢縈,剎時之間陷入了一片昏暗,接著黃澄澄的車燈打在岩壁上,看著若隱若顯的雙黃線和遠方閃耀的白光,才驚覺我們早已進入了深邃的隧道裡!兩邊堅固的壁壘拱起一道無窮無盡且深邃的拱門,蔭蔽我們遠離一切的危險,原來,這是人類試圖征服自然的證據;厚重的岩壁也無法敵擋人類的野心與對新事物的渴望!

當我還沈浸在自己的幻想和先人偉大的貢獻不能自拔時,隧口的白光乍現,「刷」一聲,呼嘯而過的疾風將我們帶出了洞口,「哇!」一聲之後,映入眼簾的是一幕幕衝擊心靈的震撼畫面,巍峨如山的巨岩就這樣佇立在我們眼前,一座座千呎高的巨石靈峰更是給我一記當頭棒喝。

其實,我們自以為的傑作,好像為這浩瀚的宇宙加添了什麼,但對自然而言,不過是它縱容你在它的身上留下一根棉絮而已。

雖說人不輕狂枉少年,但此時閃過數年前總是因為微不足道的成就而感到自滿,愛在他人面前表現的意氣風發的記憶,殊不知是師長們用寬宏的胸襟包容我敏感的自尊,讓我在不過多受挫的環境中成長茁壯。

在經歷了名為自然的老師給我們上的第一堂課後每個人都屏氣凝神地看著窗外,是因為長途跋涉的疲憊導致氣氛低沉嗎?不,絕對不是,那是一種發自肺腑的激動,是我們面對這造物者的鬼斧神工時,只能以最肅靜的方式表達敬意!

煙嵐是山的吐息,急流激濺的浪花則是水對生命的表徵,樹像是層層疊疊的綠苔依附在崢嶸群山之上;崎嶇山路上鬱鬱蒼蒼的樹木並肩既踵、共相依存於峭峻的山壁。一路上蟲鳴鳥叫、水聲潺潺,天籟般的樂章隨風入耳,每一個音符都頌揚著山勢的宏偉。

當我們都降服在山的魁梧雄厚和水的氣派萬千時,我彷彿看見自己翱翔在天色與山谷之間、山谷與激流之間、激流與溪谷之間、谿谷與溪石之間、溪石與繁木之間、繁木與花草之間;自然與我之間。

正當我還在魂牽夢縈之際,朋友突然的一句「哦!我們快到武嶺了!」將我拉回了現實。一個如詩如畫的隱士寶地:集壯闊和秀麗二景於一身的山脈向我們顯露。從武嶺高峰俯瞰,水,從高處奔流急下三千呎,一點也不留情的在板塊作用隆起的花崗岩上刻劃。一幅曠世巨作就這樣渾然天成的誕生了。而水也在這裡展現了不同於以往清雅的生命型態,是動的生命力!激流而下的溪流告訴我:其實生命就如同水的靜與動,若生命中只有靜,就像不斷重複的和弦,顯得平淡無奇,令人乏味;但是過多的動,就像歌頌千古英雄的交響曲一樣,雖然波瀾壯闊,慷慨激昂,但卻少了一份生命中也該有的幽靜。生命,若不在這兩種狀態交織之下,便難以編織出一曲平淡雍容卻不顯枯燥無味,轟轟烈烈卻不單只有憤氣填膺的樂章。

這些景象讓我不禁反思,在面對生命時我是否不甘平凡只一昧追求所謂的「高光時刻」,卻又好高騖遠妄求一步登天,忽視了要在平淡的日常生活中積累足夠的能量和實力來達成目標,或是行屍走肉單單為著生存而活著,卻遺忘了自己要前進的目標和初心;若無長時間緩慢匯聚成湖泊,怎能在雨季時化為一股強勁的瀑布刻劃出氣勢磅礡的太魯閣。這就是太魯閣的水經歷千萬年所寫下的生命故事,如此平淡卻又激昂,自然是如此,生命,亦是如此!

我們在抵達山頂時下車小憩,看著不遠處的山峰,與此同時三千多公尺的寒風颼颼往臉上拍來,帶來的卻不是寒冷,是一份對自然美景的眷戀,是一份離別的秋意。

最後我們帶著依依不捨的心情,一起在登山步道上伴隨夕陽徐徐閒步。經過幾番掙扎,我決定與其帶著不情願離開,不如用身體來銘記造物主的偉大,將此處的風景烙進我所有感官,將所悟的哲理印入我記憶最深之處。

白藹藹的岩壁映照出搶眼的光澤,閃得我們的眼睛不敢直視,但即便如此,仍不敵整座武嶺峰的壯麗,即便刺眼,我仍要看,即使險的我膽怯,峻的我戰兢,我仍要移動我的步伐,不是我走向山,而是它敞開雙手邀請我,讓我徜徉在它強勁的生命節奏中感受它的呼吸。此時此刻,無紅塵之喧擾,無絲竹之亂耳,只有自然與我,我與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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