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鸚鵡樹

■紀小樣

鸚鵡──放棄了南美與藍天、放棄了鄉音,堅持保留鮮豔的翅膀。

鸚鵡──從亞馬遜河到福爾摩沙──飛了一萬八千五百公里。牠木愣地沒有加入討價還價的行列──爺爺跟鳥店老闆說一公里折合新台幣一塊錢──成交。

鸚鵡──我的第一隻寵物,我用小學生的黃帽子當牠的巢,我清除牠的穢棄物;我幫牠洗澡、用吹風機吹乾,牠等我下課跟牠玩。

鸚鵡──吃爺爺幫我們買的核果與水蜜桃、西瓜、芒果、芭樂與香蕉……牠陪我們飛得比旭日與夕陽還高──斜射的陽光掃掉我們的憂傷。

鸚鵡──不是貓學貓鳴、不是米克斯犬學狗叫、學夏天的蟬、夜晚的蛙……聽得懂人話──也學鄰人罵我雜種──不怕成為鸚鵡湯。

鸚鵡──跟我爸爸、媽媽一樣飛走了;我不心存希望時,牠卻又飛回來──比父親、母親更不會迷路。

鸚鵡、鸚鵡,我哭了;鸚鵡、鸚鵡,學我的哭聲──那麼黯沉、抽搐又不敢宏亮;這樣才不會打擾119與警察。

鸚鵡──有一天跟爺爺一樣僵化了,我用湯匙挖洞,把死──以及很多的快樂……埋在樹下。但我還是經常去樹下跟牠說話;像以前我跟爺爺說的一樣多……。只是爺爺重聽、耳囊臭掉了,不知道我在說什麼?但是他會跟我點頭,像鸚鵡一樣。

那年春天,樹跟我說話了──是鸚鵡的聲音、熟悉的爺爺的聲音。我抬頭看到那棵樹──哇!開滿了鸚鵡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