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咖啡‧色‧物語〉花神和黃姑娘

 文/離畢華 圖/盧兆琦

對南人而言,十幾度的氣溫是冷的,何況,這幾天氣溫一直下滑,就想起即使是冬季也陽光明媚只有少少幾天陰霾的南部。

花神喜歡停留在溫暖的地方,才好為鮮花孕育各種顏色。找到適當的瓶子時,咖啡機旁已隱然聞到掌管La Flor del Cafe的女神曼妙體態散發的氣息:在花香裡層埋了橘花的香氣,這是多麼令人迷惑的事。在將菊花插入瓶中時,發現「三」這個數量實在很奇妙也很難保持平衡,兩朵插在一起剩下的一朵立顯孤單,無法達到和諧的美感。三朵並排則顯得厚重,像強烈的慾望、像三美神。相較之下,學名稱為苦蘵俗稱燈籠草的就親暱許多,之所以形容為親暱是因她夏天得見秋天也得見,不必在大園御苑,凡常路邊即可見得,當她結出一個個小巧的綠燈龍時,因顏色和藤葉相近,有時不容易看到,秋天的結果則帶著一抹酡紅,像小姑娘脂玉的雙頰透出粉色,好像你一注視她,她的臉就更紅了。花店裡賣的更是艷麗的橘紅。問題是天上的神和地上的草,屬性相配嗎?花神咖啡和巧克力蛋糕上面那顆燈籠草心裡的金珠滋味,滋味相配嗎?

離開家門的那一天,穿著秋裝,手上抱著輕暖卻體積龐大的羽絨衣,像抱著五六歲的大孩子一樣,竟是汗流浹背,可是,我知道車子一過台南氣溫就明顯降低,你在中央空調的車廂,如何體感車外溫度?你沒瞥到不遠處道路上行人服裝已從短袖汗衫轉換成長袖加了薄外套嗎?

廣播說下一個停靠站到了新竹,列車緩緩滑進月台,停車技術尚待磨練的列車司機一直開動電門又推回最低度,以便對準月台上標示的車廂號碼。兩人也一直調整關係,你前進一點你後退一點,為何不是你後退一點或你前進一點?愛喝熱湯的我和習慣冰水的你無法交換口裡的滋味;一臉燦笑面對已然拉不起微笑線條的面具要如何地笑呢?哭也不能。在北門郵局等你的時候,納悶為何身邊經過那麼多匆匆的笑容,為何軋過身邊的汽車會嘎嘎地笑著?

 

月台上等著上車的人已然一身毛衣軟裘,氣溫在新竹風的助威下那樹梢頭冷得直抖瑟,傻了似的搖頭晃腦。果然一走出北城大站,雖然看見來接的車子在那頭等著,司機對著我猛揮手,我卻被迎面而來的冷氣逼回候車大廳內,穿上羽絨衣再一次進入參雜了冰冷雨絲的北地。這時南屋正沐浴在黃昏的橘色光芒之中,地上的身影和夏至時分的位置明顯不同,但都拉得長長的,仍然隱喻了默默的熱情。看著他一行冷冷的淚,很訝異為何自己在這個當下會想念南國金碧輝煌的黃昏裡,站在那一面牆邊的黃姑娘。

 

移開咖啡杯檢視這一瓶花,主花無可避免孤立了第三者,毫無章法插入的燈籠草一如生命力超強野氣勃勃的炙熱的愛,不管花神、無論黃姑娘都與那一瓶清水無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