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玉毅
日日餐前何所有,一刀春韭賽珍饈。
春天來了,韭菜就可以吃了。街邊的夜宵攤裡,「烤韭菜」幾乎是人人必點的。燒烤攤的攤主動作嫺熟地將韭菜串成一個串,放在刷了油的鐵架上,用碳火燒烤著,等上三五分鐘,再刷一遍油,撒上調料,很快就可以拿來吃了。那滋味,怎一個「噴香」了得。
無論外形還是身份,韭菜都與蔥相似,在眾多食材中算是最平常的了。一個個子瘦瘦,一個腹中空空,即使與胡蘿蔔、大白菜、黃豆芽放在一起,也很難被人一眼相中。
韭菜能做的菜肴也是十分有限,涼拌、煎蛋、炒香乾、燒豆腐,或者拌成餡塞在餃子、生煎裡。其中,韭菜餅和疙瘩湯算是最考究的了,但那也只是相對於以韭菜為食材的菜肴和小吃而言。韭菜味重,慣於吃韭菜的人固然覺得其味鮮美,縱使山珍海味亦不及它,不慣於吃韭菜的人,就連聞著都覺得難受,恨不能離它三丈遠,離那些吃過韭菜的人三丈遠。許是因為這個緣故,韭菜通常只在家宴裡才出現,在略微高檔一點的餐廳是很難找見其身影的。
韭菜每個季節都有,但只有初春的韭菜最是耐人尋味。俗話說,正月蔥,二月韭。綿綿不斷的春雨落在人間,也落在人間的草木上,這草木裡就有韭菜。
韭菜非常好種,從育苗到成熟,整個過程幾乎都不需要怎麼施肥。蟲子不來吃,鳥雀不來啄,所以隔著長江黃河,南北方都有栽種。韭菜種植容易,賣得也便宜,不獨富人家可以從容地將之做成盤中美味,囊中羞澀的窮人多半也能在想吃的時候吃得起。當它與陽光相擁的時候,望風而長,蔥碧可愛;當它與陽光隔離的時候,合不成葉綠素,就會變成韭黃。青的也好,黃的也好,洗淨之後,切成長段,與蛋一起翻炒,便成了餐桌上的一道家常菜。
春韭種植不需多,只要一畦就足夠。因為韭菜是割不完的。明明前幾日才把它割來做菜,過不多時它又長出來了。而在取材的時候,有些地方的人習慣用剪刀去剪,有些地方的人習慣用菜刀去割,兩般廚具,最終得到的韭菜都是齊齊整整的。韭菜的營養和功用亦有許多,健胃、提神、補腎,一樣不缺。
對於韭菜這道食材,古時亦有許多同好者,甚至喜歡的程度要遠遠超過今人。杜甫曾有詩雲:「夜雨翦春韭,新炊間黃粱。」古人深知初春早韭之美味,常用它來招待賓客。慢慢地,演變到後來,「翦春韭」就成了邀請親戚朋友來家裡飲酒吃飯的一種自謙的說法。
清朝某年春天,一連下了幾天的雨,詩人龔自珍看著園中弱柳、圃中肥韭,忽而跑到書房裡提筆寫了一封信給老友兼親戚的吳虹生,道是:「今年尚未與閣下舉杯,春寒宜飲,乞於明日未刻過敝齋翦韭小集。」於是,行不多時,兩家親眷一場宴飲便由於韭菜的牽線搭橋在春天裡不期而遇了。
知己逢迎,觥籌交錯,放眼盤中珍饈,一刀春韭賽諸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