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梅枝餅的滋味

　文、攝影／邱傑
　梅枝餅裡頭沒有包梅仔，也不是梅汁做出來的餅，完全和梅沒關係。導遊三叮嚀兩叮嚀：別因為沒吃到梅子餡來找我！
　但是梅枝餅還是和梅有關係的，這故事還真是故事性十足。

　我們在楓紅正火的季節造訪了日本福岡的太宰府。
　長長的通往天滿宮的參道，在四十幾年前走過。一面走一面試圖回憶四十幾年前的種種，竟無一絲印象。連幾棟宏偉的鳥居和天滿宮大廟的巍峨正殿都無法從記憶庫尋取得一片兩片拼圖，往昔那一趟豈不白來了？但再走下去也為自己給了辯護，時空環境變動太大，記不得、認不清也是合理。
　參道兩旁的賣店分明家家賣的都是非常漂亮的泥偶，昔時那位帶我們的年輕導遊刻意殷殷提醒：泥偶看似同一款，事實上每一個不同，因為都有自己的獨特性，擁有自己有別於他的靈魂。所以，你看上那一個就將他買了帶回家吧，因為錯過便是錯過，不可能再遇上。我當導遊只是在胡扯，雖然看上了中意的一個可愛女娃，卻想著來日本只是第一天，買了往後每天都得帶著，幹嗎和自己的行李箱及自己的體力過不去？結果往後一行多天雖然仍有泥偶攤子，看了成千以上的泥偶，卻無一及得上先前那一個的神韻神采，我還真是錯過了！而今再走上參道，兩旁店家一樣櫛比鱗次，竟無一家再賣泥偶，家家擺滿各種琳瑯滿目商品，櫥窗裡頭雖然有泥偶，卻是佈置櫥窗之物的非賣品。我還看到了街上一家星巴克，整個店的上方約三分之一的高度完全以長條形的木條重疊交叉架設，組合成十分特別的天花板，特別是特別，美感則見仁見智，卻成了參道上被介紹的一個景。
　一路朝向天滿宮行，看到的最多的點心店賣的似乎就是一種名叫梅枝餅之物。

　有些店家表演現烤梅枝餅，邊烤邊賣，有些則販賣一盒盒包裝好的以便客人直接付錢帶走。就這樣梅枝餅、梅枝餅的招牌沿途無聲吶喊，喧囂不已。聽說有一個啞人學堂，嘈雜如雷，教師突然驚天一聲：別再吵了，頓時全室肅然無聲。而所謂嘈雜直到無聲，所謂驚天一怒，統統都是以手語代替聲音，自始至終教室都是無聲無息。這故事教我想到眼前這條日本街，旅客都是很安靜的，連購買、付款也是輕聲細語，唯有招牌那梅枝餅三字，可還真是嘈吵得不得了。
　日本的點心吃過一種等於吃過幾十幾百種，因為都甜得要命，只是他們透過顏色、造型、包裝、命名、圖案，搞得五花八門，色誘旅人不但掏錢買，還一買再買，恨不得每一種都買上幾盒。而今梅枝餅這物，在整個日本東南西北皆未見過，看來不過只是扁平一塊麵粉所煎，卻鋪天蓋地吶喊得如此震耳欲聾，也由不得人不存一試之心了。而又基於四十年前錯過一個小泥偶之輕驗，還直覺勸我此物在此地既是日本之唯一，何能錯過？豈可只買一個小盒？
　梅枝餅不是梅餅，也與梅子無關。何以叫梅枝餅？故事來了，眼前參道之盡頭堂堂太宰府的天滿宮供的是日本人敬如華人孔子的學問之神菅原道真。菅原先生學貫古今，得以位居最高殿堂，卻為人所嫉而被貶官下放，就此抑鬱以終。道真先生的生前身後都留下諸多神話，有說他被下放後老家的數株梅花一夜之間飛來他的新居所相陪，至今天滿宮前仍有三株飛來之梅；有說他死後變成雷神，顯靈劈死了生前陷害他的那些高官。高官數人當著天皇陛下面前慘遭雷劈是史上明載之事，連天皇也被驚嚇得不久就死去，是不是道真先生所為就不得而知了；也有說他喜歡騎牛不喜歡騎馬，常騎著牛外出閒逛，有一回路邊正好有老嫗烤餅，見了這位大學問家，順手折了一根梅枝串起一塊餅相贈，此即為梅枝餅之由來，也成了太宰府獨有名物。
　今之梅枝餅沒有梅枝為串。而其外觀，恰若台灣街頭的紅豆餅（車輪餅），不同的是梅枝餅以像是麻薯的米食為皮。至於滋味嘛，就是紅豆餡，包裹的外皮口感較硬嚼起來淡淡的味道，比不上我們的紅豆餅，或許遊客吃的是一個故事，買的是一種好奇吧。
　結果是一不小心買了好幾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