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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水丰尚書 詩意棲居札記
文/秀實 圖/嚴玟鑠
然而詩意地 / 人棲居在大地上。
∣∣德·荷爾德林(Friedrich Hölderlin,1770-1843)
(一日)
凌晨讀了本雅明的《發達資本主義時代的抒情詩人》(1992年三聯簡體字版,張旭東譯)。一直沒有順序的把這本書讀完。今次讀到第86頁,本雅明指出波特萊爾把寫作視為一種「搏鬥」,詩人曾經這樣的描寫:「俯身於桌前,仔細審視一張白紙……用鉛筆、鋼筆和刷子向前刺去。」他並有這般的詩句:「我獨自去練習我奇異的劍術,/向四面八方嗅尋偶然的韻律,/絆在字眼上,像絆在石子路上,/有時碰上了長久夢想的詩行。」
大師本雅明是如何看待波特萊爾的散文詩呢!書裏有這麼的一句話:「在散文中同樣也給予這些詩的體驗以其應有的地位。」
(三日)
天氣舒適。午飯後作了四個多小時騎行。臺北的共享單車叫UBIKE,車輛性能很好,收費便宜,借還也方便。傍晚在臺灣大學附近的湛盧咖啡館稍作休歇,想寫一首四行詩,苦思之下仍只得半行。敗興而返。
於臉書上看到一個「臺灣當代詩人之影響調查」的結果報告,由林宇軒主理。訪問了三百位詩人,要求舉出不超過十位對創作最有影響的臺灣詩人來。受訪者的基數不少,所以結果有一定參考價值。假設三百位詩人都列出了十個詩人名字,即有三千次之譜。讀名三千次,卻只被提及3-10次,這「名氣」是一個怎樣的概念。如果連一次也不中,那應是寂寂無名的詩人了。這真是頗具趣味的玩意。「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已非昔日之黃金榜,如此豈能在意!
(四日)
傍晚坐捷運到忠孝復興站的「上善豆家」晚飯。看到第24屆臺北文學獎的得獎詩歌貼在車窗旁的小廣告牌上。這首是優等獎毛毛弗斯的〈我也可以這樣描摹〉。深夜在網上搜尋全詩,讀罷感覺要比評審獎更好。但詩獎只是幾個特殊的讀者的看法,有這種差距並不意外,如作品已達相當水平,座次便取決於評審的喜好。此詩首節的語言,有異平常:
誰說空虛沒有形狀:/當我們擁 抱,愛就有了輪廓/有鳥飛過,風 就有了翅膀
窗口讓夜有了剪影/逝者的衣物讓 我們可以撫摩他的不復存在/他的 空椅該我看見他的缺席/也出賣了 你面容沒有顯露的哀傷
掌握變化,在同一意旨下作出不同的述說。詩人只留下「人形存在或者二十一克虛無」十二個字的簡介,與那些堆砌虛銜、羅列事功的大有不同。捷運上貼出的是詩的末節,也是最精彩的部分。如下:
我想,我也可以這樣描摹愛的形態:/當我記憶有貓同在的日子/我想到的不是歲月的長短,不是一個數字/我想到的是一個下午,貓依偎我睡覺/不忍中斷這個立體的夢,我長時間保持靜止/有一片刻我分不清
我到哪裏結束,貓從那裏開始
新詩平庸之作泛濫成災。未來得看少數沉默寡言、有思想、有才華的年輕詩人,而非聚眾起哄於網絡的群行者。
(六日)
早上到了華山市場的阜杭豆漿排隊。四十分鐘後嘗到豆漿和燒餅。晚間去了中山國小站的「長安胡椒蝦」吃飯。這兩天餵養了身體,饑餓了靈魂。
(七日)
今天「大雪」。中午到木柵萬芳,相約朋友到政治大學午膳。及後到校園後山繞行一匝。空氣經雨水洗滌,倍為清新。途中冬雨又如約而來,然後我們在藝文中心的平臺上眺望雨歇後文山區的樓宇,這讓我想起村上春樹小說裏多個片段來。印象最深刻的是〈螢〉,在山崗上看繁華的東京城,燈火蔓延不止。此時最易興起感懷。腳下景美溪蜿蜒而去,水鳥悠然。世界有時竟又如此靜謐。
晚間到了修齊館三樓圖書室。這是個寫作的好地方,座位以書架分隔,中庭置一組寬敞沙發,茶几上的青翠玻璃盤擺放著一叢桃紅的花。我打開筆記本,開始寫起〈大雪日在木柵〉來。凌晨一時,初稿完成,回房間睡去。
(八日)
午後離開臺北城。在列車上把仍有溫度的詩句拿出反復調整。作品的滿意程度與寫作的快樂掛鈎。此詩僅有略感滿意的句子:「待詮釋的,是鏡頭以外的存在 / 待詮釋的,是景深後模糊了的景物 / 待詮釋的,是存檔的名稱與區域 」。下午二時零五分,返抵高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