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 劉惠芳
我是一個守舊的五年級老太太,難免特別愛舊東西,在我看來愈泛黃的愈溫暖,愈破舊的愈溫情。就像現在續喝著卅年老習慣的老咖啡,深夜失眠看些老家的老書,想著老時光的老朋友,正構圖一幅畫面還沒有下筆……說也奇怪,常念叨老記憶時也被一新道理啟發:衰敗的古色古香更讓人明白,舊東西早就數不盡不必留戀,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人言無二三,春天要除舊佈新人生才能日新月益,逝者如斯夫,不亦快哉!
喝杯老茶再回老房,上了老床又聽到老公老鼾聲;剛躺下,見窗縫微光,晨曦漸泛黃,老眼不昏花了。時間說快不快,說慢不慢,又過去了。再起梳鏡,烏黑頭髮少了,變白變黃也變疏,不嘆也不諱。
舊事舊物讓人喜歡,無非是它有許多能喚人共鳴的舊內容或老印象?我家那本梁實秋的「雅舍小品」曾給過如是啟示。三思兩想愛聽老人講,看到梁實秋寫「舊」更同意:「最可怕的是,倡言守舊,其實只是迷戀骸骨。」放下他的「閑暇處才是生活」,映照過去的疫情時光,好好再想這幾句話道理,看看疫情走遠沒?真好,逝者如斯夫,不亦快哉!
小時候總在風城過年過節,因為爸爸媽媽會替我們買新衣新鞋及西式糕點。姊弟妹五人年前總愛在大眠床玩,就為展示自己即將享用的衣帽鞋包。雖然新鞋不好穿,但新年也小心翼翼地不忍穿它弄出鞋面的第一道鞋痕,還不懂「削足而適履」的道理;年輕時,誰也不懂人不如舊只知新鞋不好穿,長大才明白敝屣不可輕棄,歲月雖不動盪流離,卻也遙遠也奢侈,如今更明白五餅二魚是多還是少。
人生搯頭去尾短暫無幾年,即使飽食終日無所用心,疫情時人多不在其位也謀其政,還能獨善其身,如今好多人回首,竟說原來疫情給人更多閑暇,工作之餘終於有空去做人,這回反而才真正重返人的原來生活。我則更認同王鼎鈞說的老人登山改為散步,喝酒改為飲茶,吵架改為禱告,告對宣戰主張和談;我住舊舍一日,舊舍即一日為我所有,更嘲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人生本來就來去匆匆,不亦快哉!
疫情大致已去仍不敢拜望親友,開始瞎想它尚未走遠?其實簡單真實三年後我們反而真得清心寡慾,都敢想著只有閑沒有錢的生活,其實更普及於大眾甚至全人類,既不是病魔也不是原罪。反省我們曾被慾望驅趕,若仍操心那些舊的追求,就做不了應做的了。難怪許多人疫情過後改頭換面,不亦快哉!
日子一連串又在忙碌與挑戰中如飛而去,一下子便快到五月的春天,微熱了。靜晨獨坐後院,彷彿若有光時,直覺植物或動物也正逐漸甦醒,小鳥螞蟻蜘蛛蜜蜂,我愛鼎公的書今分享他曾說過「膚淺的心靈不能產生有深度的作品,醜陋的心不能產生美感」也許因他年近百歲?也許他處過豐富的時代背景?善哉善哉,不亦快哉!再看到英國詩人華茲華斯的詩,更覺時間的無情有情:
塵世耗用我們的時間太多了,
夙興夜寐,賺錢揮霍,
把我們的精力都浪費掉了。
今遁跡山林享受清風,山頂正有明月,古今多少事,盡付笑談中;真正的強者其實是那些心已縫縫補補千瘡百孔的人,發現連「縫兒」都沒了,其實也是,縫就是隙,隙就需要用針線連綴才能補合。
準備國畫故宮便挪走松煙墨換上油煙墨,筆尖輕輕揉開浸泡溫水兩分鐘完成開筆。大力下筆後筆頭圓轉有勁,我用濃墨畫故宮簷角樑頭,可想而知上頭有故宮角獸騎鳳仙人?皆知皇室建築或傳統建築都有其制式,也幾乎不給建造者留任何創意空間,我愛繪畫早知故宮人的千錘百練,因為很早就曾聆聽故宮裱畫店一師傅:「天天磨刀刮紙,其實也在磨你的性子。」我尊敬許多在故宮修文物的人,他們傾盡一生只為專注一件事。
如果到北京只能玩一天,估計一般人目標就是故宮,也是紫禁城。其實600年來故宮曾經發生過5次火災兩百多次地震,草木皆有本心,萬物皆有本情,皇宮也是舊舍,如今故宮角樓也有咖啡店,配舊舍小品,就想留住年輕人做傳統文化的二次傳播?構圖紫禁城一角擬好了。
我用油煙墨大特寫屋脊前端與屋的琉璃瓦,再加以紅色的宮牆,舊王朝的殿宇高聳,頭排脊獸領頭有一騎鳳仙人,簷下再構圖一燈籠,懂畫人必知燈上其實必有一騎鳳仙人……
其實我只想畫出老歷史的泛黃,畫面想像更溫暖,仙人的境界仍是不亦快哉。
完稿紫禁城,沒用紫色也沒用金色,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