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休息時間

■小令

你帶我去工作過的公司附近，在南紡購物中心的對面，有一處公園綠地。你說這裡以前是軍營；我們走過一個壕溝，營區裡有許多大樹，都粗壯。

你問，會無聊嗎？還是要去對面看電影？購物中心旁就是電影院。我站在整片繽紛的楓香林下跟你說，這裡就好，這裡就看不完了。一處硬土空地中央有顆大型果實，我問你有沒有看到那個奇怪的東西，你說有，立刻跳下去，把那東西撿上來，是大葉桃花心木的果實。旁邊還有種子。我撿了身邊的種子，用力往上丟，看種子如何利用完美的空氣力學與風，沉降著地。旋之又旋，很難玩膩。

你說，這裡是妳私心收藏的秘密基地。你會帶著午餐，從公司附近走路過來，在公園裡吃完午餐，坐到午休結束，再走回公司。我心想，跟我手裡的桃花心木種子好像；種子有重量的地方，彷彿是便當的布包，以此為定錨，一如你帶著便當，尋覓一個屬於自己休息的空間，能讓你在其中放鬆，好好旋轉降落，充個電，待一下再回去。

你帶我去看，過往習慣待的位置。我們一起坐在那冰涼的石台上。往前看去的風景，全是各形色的大樹，芒果，楓香，苦楝，你問我，有看到嗎？我說有，還在看。你說，一定要看看前面那棵，有白色樹幹的。那幾棵是你最喜歡的樹，因為太特別了，你說你從沒看過樹幹是白色的。

你說完的當下，我才意識到眼前的樹林裡，真的有兩三棵是白色樹幹，原以為是光照不一，導致有些樹身反光，想不到竟是全白的樹幹。地上有許多落葉如短籤，我在白色的樹身附近，撿了幾段枝條，枝條上的葉形細長微彎，我查了查。結果是細葉桉。

你跟細葉桉很像。很高很高，拚命抬頭都看不到，只能撿到地上的落葉，作為簡短扼要的訊息。但細葉桉的氣質很靜，處在樹林裡像反光，或假裝是樹間的空隔，只有一樣靜的人，才能發現的吧。

我想起桃花心木的種子，每一次往上扔，都不確定會不會成功連接到眼睛看不見得風，並順利地藉此旋轉下墜，直到看到種子開始優雅迴旋的時候，彷彿也有一片翅果，在眉心的中央，舒開一輪看不見的空氣螺旋。那瞬間，也許就是最完滿的休息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