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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鯉魚池
■林佩苓
上課鐘響前一刻,回到教室正襟危坐,跟著導師上國文課。老師今天上白話文,喚了2號朗讀第一段,接下來12號、22號、32號、42號也就顫顫巍巍的等著了,五個人輪番惴惴讀完整篇文章,這一課便上完了。下一節課,開始上下一課的文言文,老師在講台上宣讀整篇文章的翻譯,從翻譯文的第一句話到最後一句,一句一句讀出,我們一字不漏的抄在白紙上,抄完了,這課也就上完了。若有人在這之中窸窣作聲,或是不抄、漏寫,「妳是豬嗎?」老師會斜眼看著這樣的人大聲怒罵。一次段考期間,剩下來的時間都還太多了,老師給我們反覆小考,解釋、翻譯必須一字不漏,否則就算零分,「都帶妳們整課抄過了,班上還有人不能寫出一模一樣的答案,這些人是豬嗎?」
制服紮緊,襪子全白,頭髮須剪至耳下兩公分。青春期的女校,胴體毛髮的竄動是滅了又生的春風,一不注意就越過了兩公分的刻度,「妳是要做妓女喔這麼三八?」老師慣常以反問來取代她的橫生怒意。像執行她的小考規範一樣的一字不漏、一絲不差,全白的襪子上一個小小N字,就讓人被揪到訓導處去悔過,再現場脫襪重買;一個下課時間永遠將十幾本參考書疊在大腿上低頭猛寫的同學,一日也換了一雙全白的襪子回來,在教室低聲嗚嗚啜泣。
於是,我們之間有些人,在下課的時候,體育課前後,偷偷將體育服拉出來不紮緊作為小小的反叛,但得萬分小心會不會遇見老師那雙鷹眼從遠處探照過來;總算回到教室,地理課,但地理老師竟也是導師的探子,把我叫到教室後面,眾目睽睽之下,扯下裙子的拉鍊,命令我把衣服紮進去。待到了導師課,導師請班長到廁所取下牆上的鏡子,引起整條走廊同學的圍觀,其中也包括了前幾天剛在廁所裡跟我暴力要索過路金的B段班同學,亦在其中嬉笑的看談。老師說大費周章搬鏡子,是要來照照班上不把衣服紮好的那個人,究竟是怎樣可怕的醜陋。處理一個反叛服儀的學生,必須紮緊所有可能的皺褶,日復一日,滴水不漏,否則全班都將成為淫蕩的妓女和愚騃的豬隻。
教室附近有一個小小的鯉魚池,是那種怵目驚心的鮮紅色油漆反覆塗加的紅欄杆,圍出的一方小漥池,裏頭圈養著數十隻鯉魚。在這學校裡,總覺得餓,但卻也無心吃早餐,將媽媽前一天為我準備好的麵包撕成小碎屑,丟給鯉魚吃。麵包屑四面八方遠遠擲去,日復一日,我逐漸能精準控制它們的拋向,於是數十隻鯉魚隨順著我的指向,擠壓竄動,我擁有了屬於我的子民,儘管它們只是一群饕餮搶食的鯉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