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薇
生命中,或許總有一場難以避免的疫情,在每一個白天後的黑夜,每一個黑夜後的白天降臨。
人類對於災難從來都沒有事先預知的能力,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口罩築起一道牆,讓自己不在這一場戰爭裡滅頂,那些黃綠白粉黑的各色口罩,沒有表情,沒有聲音的默默佔據了生活裡的所有空間,社交的喧嘩和八卦一丁點一丁點的淡出,直到再也聽不見,口罩從一開始的限量兩片到兩周九片,惜罩如金的日子裡,點閱率最高的影片,就是如何讓口罩起死反生,重覆利用到不能利用為止。
買口罩成為一種全民運動,隊伍總是漫長,連怕生的你都和在同一地點排隊的婆婆媽媽們開始閒話家常,「賣完了,明日請早。」店員的聲音像一連串緊縮的笛音穿過了聲聲嘆息,買到的人急急將口鼻罩起,迫不及待地將自己從世界中隔離,有一次在診所,遲了幾秒才戴起口罩的你,立刻被幾個病患怒目而視,彷若不戴口罩是一種可議的行為,但想起在幾年前的那場疫情裡,日日必須仰賴口罩的你,卻承受了眾人的奚落和訕笑。
十幾次的肺部感染,讓你經常忘了日子是單數還是偶數,歲月像一枚無數安放的難字,更像是薛西弗斯的懲罰,不斷地咳血、發燒、氣喘、然後是抗生素、抗生素,各類的抗生素,不斷的反覆感染,讓你對病毒徹底的失去了抵抗力,你無法去一般的公共場所,無法搭承任何交通運輸、更無力維持任何人際關係,當世界徒剩下自己,就像一個戰時被封鎖的異質空間,除了待在家,你只能偶爾去附近的河濱公園走走,孤零零地與一彎流水對話,獨自沉湎於孤獨之中。
每當你接觸人群,彷若一個人坐在深山裡,你企圖試圖解釋些什麼,回應你的卻總是空洞的回音,你慢慢成為一些人口中難以理解的人,你的傷懷無處可訴,只好寄情於文字,在每一個白天後的黑夜,和每一個黑夜後的的白天裡寫著,你努力詮釋著依舊生存在這世上的蛛絲螞跡,卻不知誰可以揭露關於你最後的結局?
你感覺口罩仿若是自己身體的一部份,你再也不需卸下它,因為它是你最後的盔甲,能夠暫時阻絕那些關於邊緣人、不正常、心裡有病的揣測和指涉。
「你這樣戴著口罩喘得過氣嗎?」「嘿那個戴口罩的又來了。」許多異樣的眼光像一株有毒的藤蔓悄悄地鑽進了你內心,你越來越恐懼人群,害怕握手、害怕被注視、害怕坦露自己、害怕精神上的霸凌最終將鎖住了你通往世界的那扇門,你像海豚對世界發出一種微弱的聲波,像一種吶喊,更像是一種求救的信號。
幾年後想來,那段無處可去的年月,竟是人生中一段最能夠沉潛的時光,能夠寫作,能夠休息,能和母親日夜相依,能聽見來自於上帝的祝福和聲音。
今年的疫情意外的沒為你帶來太深的恐懼,你遵循一切的規範生活,心中沒有雜音,對於口罩不離身,或是因口罩而引起的紛爭都能夠感同身受。
曾經一千多個口罩人的日子,讓你對這世界多了一份同理,人們對於口罩的渴盼,從來不是為了要傷害誰,只是本能地想要保護自己。
或許最令人恐懼的,從來都不只是疫情而已。
Read M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