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潘玉毅 圖/黃騰萱
生命的綻放
小雅發乎於心,表現於行,是人內在的一種氣質,非附庸所能得。
小雅的中心詞是雅,雅與俗相對,而雅的修飾詞是小,小與大相對。如果說雅是被陳述的對象,那麼小是它最鮮明的特色。換而言之,小雅是一種小清新、小格調、小情趣、小確幸。因其小,常常被人忽視,然而也因其小,可以時時被人裝在心頭。
小雅似清風朗月,似枝頭寒梅,似小家碧玉,似人心裡的小小歡喜。以人的妝容作比,小雅濃淡相宜,看起來剛剛好。用宋玉《登徒子好色賦》裡的話說,便是「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小雅很好地避開了太素和太豔兩個極端,讓生在俗世裡的人短暫地告別了俗韻,但同時它又不至於雅到讓人敬而遠之。
所謂「大雅近俗」,反不及小雅來得親切可人。事實上,相比於大雅,人們也確實喜歡小雅更多一些。小雅有時來自於人的視覺,有時來自於人的聽覺,有時又來自於人的感覺。
當小雅出現在人的眼眸時,它是一種淺淺的顏色。像人間初開的桃花,紅中帶粉,如夢似幻,好像開啟了相機的美顏功能;像牆邊綠竹掩映的梨花,點點白色,如一片雪或是一捧雪落在梨樹枝頭,吸引著過往的行人紛紛駐足觀看;也像湖邊暗香浮動的梅花,影是疏影,斜是橫斜,就連樹枝穿過的水面也是清淺照人。人只需看一眼,心裡就有了「小雅」二字。
當小雅徘徊在人的耳邊時,它又是一種淡淡的味道。這個世界上花草樹木數不勝數,它們或濃或淡,各有各的芬芳。有些花無色無味,開跟不開一樣,有些花馥鬱深沉,一開十裡飄香,而小雅是這樣一種味道,它沁人心脾,卻又不至於冒犯到別人的嗅覺。
當小雅潛入到人的腦海時,它則是一種靜靜的感覺。無論城市裡是熱鬧是喧囂,似乎我們總能找到一處靜謐的所在用以安放自己的內心。說「詩意棲居」也好,說「遠離嘈雜」也罷,總之叫人感到歡喜。譬如湖上泛舟,賞雪賞月,無論有酒無酒,皆得十分意蘊。
當然,更多的時候,小雅是一種逸致閑情。
暮春三月,身著春服,約上五六個朋友,帶上六七名童子,去沂水河邊沐浴,感受春夏之交的煦煦和風,心裡可得無限愜意,以至於連時光的流逝都不曾察覺。待到夕陽西下,方知一日將盡,於是,大人與小孩挽著手、唱著歌,心滿意足地跑回家去。這樣的日子無關錦衣玉食,更算不上大富大貴,卻又不失趣味,是為小雅。小雅令人嚮往。當年孔子問門人的志向,當曾皙說出自己的小雅理想時,就連孔子也不淡定了,忍不住擊掌呼應:「吾與點也。」
論及對小雅的喜愛之情,明朝的歸有光較孔子不遑多讓。他有一座項脊軒,小而破舊,」破舊到「塵泥滲漉,雨澤下注」,甚至連陽光也很難照進屋裡來。歸有光對它進行了一番修葺,使雨水不致滲漏進來,又在牆上開了窗,在庭前種了樹,還在架子上擺滿了書,使無人問津的小閣樓瞬間變得詩意起來。尤其三五之夜,「明月半牆,桂影斑駁,風移影動,珊珊可愛」,連著書外張望的我們也變得憧憬起來。
那屋中可有讀書聲,可有人的囈語,可有蟲唱鳥鳴,可有一個小後生在打盹……似乎,當我們在琢磨這些亂七八糟的問題時,我們的狀態已近乎於小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