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之翼
文/圖 李雲楓
每次要寫一些關於詩的東西時,在意識中浮現的卻總是一些和詩無關的事物,至少形式上是這樣,彷彿一說出來,那些語句就會消失在一些模糊的形態各異的邊界中去,從而使你懷疑它的存在,一如雪花消融於水中。
欲望之花
2020年春,大疫,封城後獨居在家,我開始拍攝一部關伊甸園的電影,這是一次比較奇怪的拍攝經歷,因為從一開始我根本不知道要拍什麼,為什麼要拍,一切都處在一種未知的混沌狀態,而因封城造成的絕望情緒可能才是最大動因,我需要一件可以讓自己完全投入其中的事情,將自己從現實中脫離出來,但不要是文字,那會讓人陷入更深的悲觀與虛無之中,它要是一種具體的,僅僅跟隨直覺就可以進行的事情,而這時真正可以使我完全投入其中的可能就是電影和繪畫了,這可以在一段時間之內讓我回到熟悉且安全的領域。
但這次要做的不再是單純的繪畫,而要將這個過程記錄於鏡頭之中,還好,居所只有我一個人,沒有攝影師、燈光師,也不需要演員,這可以使我逐漸忘掉對鏡頭的抵觸,而慢慢適應它的存在。
荷
一個月後,我終於習慣了這種狀態,整個人進入了一種安靜的氛圍之內,可這時在紙上呈現出的第一個形象卻是撒旦,黑暗、冰冷、邪惡。但此時的內心深處卻有一種隱秘的犯罪的快感,就像你對神說,神啊,我讚美你,愛你,可我卻在這個世界上看到了如此多的罪惡,它芳香四溢且味道鮮美,我會不知不覺間跟著它走入黑暗之中,可以把一些不為人知的錯誤藏匿起來。雖然我知道神知道這一切,可我依然在做,像是任性的孩童玩著放肆的遊戲。
我知道這一切是源於對神的疑慮甚至責怪,我想我應該為這些錯誤和懷疑懺悔。但現實充斥太多黑暗了,神又為什麼允許它們的存在。而撒旦總是更容易擊中人內心搖擺不定的那一部分,我想這可能就是最原始的罪惡,被撒旦誘惑汙染後留下的漏洞,使它可以隨意進出,對這個世界塑造或扭曲。
可神保留下了這一切,因為人的選擇?自由意志?是的,自由意志,就像我這些年對神的遠離,一次次迷失在荒漠的邊緣,無知、狹隘、肆意而為。但祂是仁慈的,我總會這麼想,祂不會為我的一點放肆而施加懲罰。
我開始頻繁祈禱,不是為了拍攝和繪畫,而只是為了懺悔。拍攝和繪畫只不過是幼稚的囈語罷了。
兩個月後,創作終於慢慢有了笨拙的雛形,我努力的用理性說服自己鏡頭中的表達,但其實我仍然不知道自己在拍攝什麼,鏡頭只不過跟著繪畫向前行進,但繪畫有時也會讓我不知所措,因為它是在隨著潛意識遊走,像跟隨著某種氣味,我開始一點點潛入更加幽暗的水底。沒有深思熟慮的設計,連簡單的理性分析都沒有,畫面就慢慢在紙上呈現了出來,甚至都不需要修改。而這時卻是病毒最瘋狂肆虐的時候,死亡與恐懼籠罩著一切,連空氣都充滿著危險的氣息。
我在狹小的房間中完全的遠離了這個世界,像處身在一個薄弱的蛋殼之中,一片脆弱的空間。但我仍然在描述撒旦,描述它的誘惑與謊言,描述伊甸園被汙染之後的荒蕪。我開始擔心撒旦是不是也在侵入我的意識,我是不是在讚美罪惡,讚美毀滅的降臨,是不是也已經被誘惑所侵蝕。界限有時真的會變得模糊、曖昧,充滿著令人不安的驚懼。
而繪畫和拍攝已經八個月了。
那麼這會是一部什麼樣的電影呀,一座撒旦的豐碑?不,不應該是這樣,因為神依然在這裡,我仍然可以感覺到那種溫暖,即使撒旦的羽翼已經開始覆蓋天空。
但它是一部電影嗎?
或許,我只是通過鏡頭與畫筆完成了一首詩,一首關於恐懼、悲傷,關於罪惡與選擇的詩,關於黑暗,以及迷失後的訴說與囈語。
李雲楓簡介
李雲楓,畫家、詩人、導演
曾獲2000年美國《新大陸》詩刊「世紀詩獎」首獎
2002年《葡萄園》詩刊 四十週年慶創作獎
2004、2006年香港《詩網絡》詩獎公開組首獎
2019年第四屆亞洲詩人獎·詩人藝術家獎
2022年中國「藝術自由」詩人畫家獎
編著有詩畫集《巴別塔圖騰》、《斯卡斯迷宮》、《伯拉河以東》、《黑色顫音》
李雲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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