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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不來常思君

■陳維賢

L,不見妳面已經四年有餘,以前縱然能見著,不過是兩年一期的同學會。

這些年,妳摒棄手機;email停用;電話不接不回;魚雁往返,在妳也是俗事。就這樣徹底隱身於塵市。

不得不從S那打探妳的近況,得到的僅是輕描淡語的身體微恙,搆不到深處。

 

十八歲我們結緣於華岡,年少輕狂彷彿還是昨天。

大仁館的教室,與大屯山僅一窗之隔。冬天有第一堂課那天,定會早早到教室,打開窗伸出手,看凍冽的嵐霧穿越指縫,感受那冰涼。妳也來了,站在窗前凝視那片朦朧,長髮飄在背上,輕柔如緞疋。不久整間教室彷若一座水雲間。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妳是在水一方,隨風搖曳的蒹葭;更是偶然回眸,低眉淺笑的詩經女子,數十年來長駐我心。

都是喜歡用雙腳觸撫溫暖大地的人,大四那年的春假,約著留宿博愛樓,要踏遍華岡四周的山頭。早晨睡到不知東方之既白;晚間,蒼然暮色已至,猶留連不

欲歸。

我們以華岡路的起點為中心,正面是菁山道,濕滑的小徑正好考驗腿勁。涓絲瀑布、擎天崗,不過眨幾個眼的功夫就上去。

右轉,沿著仰德大道下坡,遲鴿小築、白雲山莊、不知名的豪門大宅,都是好奇打量的庭園。

左轉,笑著說著就上了陽明山、小油坑。

每日晨昏,我們興致勃勃的出發,尋找新的視野。明亮的陽光,將蒼翠的林木映照成猶如明信片般的完美。飽滿結實的小腿在菁菁草叢間亂蹦,硬生生走出一條曲徑。陽光穿過蓊鬱的枝葉,照在圓圓紅紅的花顏,額角沁出幾顆汗水。

多少年後,要不是無意間撿拾起書架上滑落的舊照片,誰相信我們的花樣年華曾經真實存在過?

 

再回華岡,年輕的只有青山和陌生的新樓。風雨編織的歲月,只是我喃喃口齒間咀嚼的名字,於是明白我們都已老去。

S是著名的學者,曾到多所大學研究講學,妳都能夫唱婦隨,抽暇飽覽各地風光。而今卻為腿疼所苦,生活質感,只是內在心態的渴求。

記憶再次掀過扉頁。

妳的篇章,格局大又有文學底蘊,是主編追著邀稿的對象,卻總想盡辦法溜逃;同學聚會,隨手幾筆,各人的神韻就在紙張躍動,剛要讚歎,妳翻手就揉縐。

 

《紅樓夢》三十八回,寶釵、湘雲在藕香榭擺下螃蟹宴,一時賈母等人吃了離去,寶玉和大觀園眾家姊妹自在飲酒、賞菊、吟詩。

黛玉在菊花詩奪魁後,又詠了螃蟹詩:

「鐵甲長戈死未忘,堆盤色相喜先嘗。螯封嫩玉雙雙滿,殼突紅脂塊塊香。多肉更憐卿八足,助情誰勸我千觴。對斯佳品酬佳節,桂拂清風菊帶霜。」

寶玉看了正待喝采,黛玉便一把撕了,令人燒去。

同樣扼腕至極!

山上的花果林木會安靜的成長,無語的天空會漂浮些許殘絮。不知怎地,就是想聽妳落葉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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