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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山谷裡的老風琴

 ■愚庵
 我在南方山區隱居的地方,距離最近的教堂也有數百公尺,但是,安息日清晨的鐘聲,卻是我甦醒的良伴,鐘響之後,從教堂中傳來微弱又溫柔的風琴聲音,如同清晨聽到來自天空的詠嘆,聽說作家三毛也曾經選擇在新竹山區天主堂旁邊隱居,目的就是為了聽到教堂鐘聲。
 通常,我在安息日會起身比較晚,等到鐘聲一響,才匆忙起身盥洗,剛好趕上詩歌吟唱的時間,還沒走進教堂,能夠使人心安靜的風琴音響,已經迴盪山谷,催促我加快腳步。
 可是,今天的情況很不一樣,我在教堂鐘聲結束前,已經來到聚會所,種玉米的阿媽比我還早到,還有幾位來自其他部落的山民,放眼一看,台上的風琴被移到角落,本來負責司琴的牧師娘也坐在台下,不久,牧師走進教堂,問訊之後,開始準備唱聖詩聖歌,但是,帶領的樂團是一群年輕人,一位打鼓,一位擔任貝斯吉他手,另一位彈起和旋吉他,加上一位主唱,牧師說;感謝聖火樂團來帶領大家獻唱詩歌,緊接著就是吉他和鼓聲共鳴。

 我並不反對現代音樂,這也是教會現代化的潮流,尤其是牧師為了讓年輕人更親近教堂,總會想出一些點子,用現代的樂團取代傳統的風琴或鋼琴,就是其中之一,可是,聽起來,現代樂團的聖詩聖歌表現,總是欠缺那點莊嚴和感動。
 本來,安息日的司琴是牧師娘,她畢業於師範學院音樂系,後來和神學院的牧師結婚,自願來到山區牧羊,這個老教堂已經有70年歷史,戰後由來自德國的老牧師興建,這部老風琴也是當年隨著牧師漂洋過海而來,現在看起來,風琴的外觀雖然油漆掉落,色彩斑駁,不若當年亮麗,但是,基本上經過鼓動發出的樂音,仍然飽滿有力,尾音的共鳴,響徹雲霄,聞者動容。
 老風琴保養很好,有一次,牧師娘彈巴哈的〈耶穌受難曲〉,我在教堂外面不禁落淚,這是音樂可以感動人心的極致,曾經被〈受難曲〉感動的還有仁醫史懷哲,史懷哲也是德國人,在年輕時代,就是鋼琴高手,但是,他最推薦在教堂中用管風琴表演巴哈,他認為巴哈的音樂適合管風琴演奏,甚於大型管玹樂隊,後代的人曾經說過:「史懷哲是最懂巴哈的人」。

 史懷哲年輕時讀聖經,研究神學,醫學,學習聖歌的詠嘆,並在大教堂擔任司琴,史懷哲說:「巴哈是音樂詩人和畫家,從他的音樂可以感受飄盪的雲霧,咆嘯的狂風,怒吼的河流,起伏的波濤,凋零的落葉,敲響的喪鐘」。
 1905年,史懷哲決定實踐他的理想,為弱勢者服務,選擇走進非洲叢林,如同當年帶著風琴來到台灣的老牧師,他在寫給朋友的信中,引用聖經的話說:「凡要救我生命的,必定會喪命,凡為我和福音喪命的,必救了生命」。
 史懷哲先後三次進入非洲黑暗大陸,服務最窮困的黑人,前後30年,後來,他被頒發諾貝爾和平獎,記者問他甚麼是生命的價值,史懷哲說:「有工作可做,有對象可愛,有希望可想」,人生其實單純,如此而已。
 今天安息日,沒有聽到風琴對生命的讚美和詠嘆,回程的路上卻有點帳然,好像今天缺少了甚麼,想到德國老牧師和他留下來的風琴音響,又好像正在山谷中迴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