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雌雄莫辨

 ■文/圖 李民安

 一

 為了紀錄在新冠肺炎大流行的當口,勇敢從美國回台灣的「壯舉」,上機前,我在人跡稀少的機場,舉起手機自拍了一張戴著口罩和面罩的全副武裝照,傳給好友,並附上短信一條:「最時髦的打扮。」
 她秒回道:「唷,還戴耳環!」意思是在這個口罩都遮住半張臉,根本認不出誰是誰的非常時期,我出行居然還有心思戴耳環,真是夠臭美的了。
 跟我熟識的朋友都知道,我很喜歡戴耳環,但是他們不知道的是,我從來都不是為了美麗戴耳環,而是為了一個很說出來讓人啼笑皆非的理由。
 祝英台和花木蘭,堪稱是中國歷史傳說裡最著名的反串人物,一個在只允許男子去學堂受教育的年代,女扮男裝跟一群呆頭鵝讀了三年書,而沒有露出破綻,另外一個就更厲害了,代父從軍,舞刀弄劍的混在一群大老粗的軍隊裡十二年,楞是沒有被從皇帝到小兵一干人等認出女兒身,我覺得這個過程簡直可以當成「神話」來看。
 小時候看凌波反串主演的「梁山泊與祝英台」和「花木蘭」,心中總有疑惑:難道古人的眼睛,都被燭光摧殘得太厲害了不成?怎麼會分不清眼前人是男還是女呢?但是後來我漸漸發現,不要說是古代人了,就算是戴上眼鏡,視力經過矯正的現代人,他們的眼睛很多也不太靈光。

 二

 我這本巾幗被誤認為鬚眉的歷史,真是蓋有年矣,記得高中時期,那還是一個公車配備車掌小姐的年代,一天正值上課尖峰,車子非常擠,車掌小姐煩躁的把站在門口的乘客往裡趕,使勁的戳著我的大腿,大聲嚷嚷:「先生,往裡走。」身旁學姐學妹,聞言詫異的扭頭看著我,人人都是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來的神色,我也想笑,在下分明穿著跟全車大半乘客一樣的卡其制服,頂著同樣清湯掛面的齊耳短髮,怎麼就成了「先生」呢?
 青春期的女孩子被別人認成男生,是對自信莫大的打擊,我反省自己,先天既沒有天使的面孔,也沒有魔鬼的身材,就只能儘量不要讓後天失調得太厲害,於是留起氣質長髮,戴上耳環,也儘量在穿著上女性化一點。
 但隨著個人主義抬頭,社會包容性大增,越來越多的鬚眉,也開始長髮披肩,項鍊耳釘一應俱全,敷臉化妝不讓巾幗,甚至所謂的時髦衣著,也越來越向強調舒適和俐落的中性靠攏。
 與此同時,我頭頂三千煩惱絲的髮量,隨著馬齒徒增日減,最終只能忍痛揮別長髮;自從頭髮剪短了之後,被錯認為鬚眉的機會突然間直線上升。
 有一回在一個大型活動的中場時間,我跟著人潮去上廁所,走進廁所循序排隊,站在我後面的一個女生,手裡抱著個大概上幼稚園的孩子,一雙小眼,把我從上到下來來回回的打量了好一陣子,然後用不陰不陽的聲音,一邊瞄著我一邊跟大家說:「ㄟ,這裡不是女廁所嗎?你是不是走錯了?」
 眾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全聚焦在我身上,我嘆口氣,不慌不忙用我女高音甜美的嗓音說:「我知道啊。」這回換她錯愕的連聲跟我道歉,唉,我除了笑著說「沒事」外,還能怎樣?
 還有一次,參加一個佛教團體的法會,結束後,地處偏僻的廟方,貼心安排了接駁車送信徒下山,他們對男女分際要求嚴格,男女不能同座,除非是夫婦。排隊輪到我時,安排座次的師姐,看看剩下的那個位子,一把攔住我:「先生,你得坐下一班車。」我只好小聲的抗議:「我是女的耶。」她詫異的睜圓了眼:「哎呀,不好意思,只怪你長得太莊嚴了。」

 三

 這些年經過前仆後繼嚐試的結果,最終發現,通常只要一副誇張的、大大的耳環,就能矯正大部分人雌雄不分的視力。
 上飛機後,我把老是勾住口罩耳帶的長耳環取下來,到了桃園,辦好出關手續,來到搭乘防疫計程車的登記站填好表格,不一會兒,櫃檯小姐拿著酒精噴瓶過來:「先生,請把手伸開。」我沒好氣的說:「我是小姐。」待她把我全身和行李一陣好噴之後,拿著登記表的計程車司機過來,幫我推行李:「李先生,這邊請。」
 摸摸放在口袋裡的耳環,十分無語:什麼「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兩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其實說穿了,不就是戴副耳環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