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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話畫清明上河圖
文/圖 劉惠芳
春天某日,在北京家中想畫幅「城市」,無意打開台北故宮買回那捲軸刺繡「清明上河圖」;瞥見《商周》「一棵鳳梨的跨國戰爭」,一道禁令讓人無心下廚,500天心血運不出國門…便叫外賣。門鈴響時見外賣小哥,與張澤端畫中一個「外賣小哥」雷同,也是胸前一大鼓鼓布袋,兩手端著我的想像萬千…
想像自己走在汴京(開封)大街小巷。我看張擇端像是畫秋天不是清明時節,因為畫中有人拿扇子像去秋老虎之熱,加以它基調暗黃非常「秋天」。畫面全然市井非常生活,讓人聯想北宋社會的契機與生機,當然也有危機,難怪西方人稱宋朝是「中國的文藝復興期」。
記得小學與國中教科書用「孱弱」或「羸弱」冷僻字形容宋朝國力,形容徽宗歌舞昇平也是「昏君」,因為積貧積弱老打敗仗。及長,我對「清明上河圖」慢慢清晰,因它光芒萬射,更認同西方人說宋朝是中國幸福感最強的朝代,許多原因來自我看到那幅畫面的精彩豐富。
「清明上河圖」的汴京車水馬龍是熱鬧的,宋徽宗年方二十登基,曾昭告對執政不論對錯可提出意見,年輕即創瘦金體…但誰敢說不想羅綺飄香放浪形骸?誰敢說不曾在簾帷下看過李師師?甚至就曾在「清明上河圖」那家「孫羊正店」紅梔子燈區逗留過?畫裡算命攤前總熱絡,望火樓只無人消防守望,驛站或臥或躺軍紀散漫,三輪貨車載雜物卻用寫有墨字書法的一塊大布掩蓋其上;為何城門應堅固守衛,卻見鬆塌夯土並長野生柳樹?為何城門兩側都見西域駱駝公然進出,駝背上卻無載貨?為何宋代已發明火藥仍不知鞏固邊防?愛享樂的徽宗若早些讀懂張擇端的暗示,是否岳飛就不用慷慨激昂寫「滿江紅」?
「清明上河圖」兩百多柳樹多是癭結粗壯,它們可是隋煬帝種的「隋堤柳」?原來不論城邊柳、河邊柳、陌邊柳都是百年老柳,更大膽假設蘇東坡的「枝上柳絮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可能曾在畫裡某棵老柳下吟誦而得?
張澤端比徽宗趙佶年長三歲,畫家用心良苦,徽宗癡情藝術,可惜風流奢靡忽略「清明上河圖」上的敵軍黑影,難怪有人擲筆而嘆:「徽宗諸事皆能,獨不能為君耳!」
寫到此,想到英國湯恩比曾說:「如果讓我選擇,我願意活在中國的宋朝…當時世界上排名前十的城市,有九個是中國宋朝的。」專家余輝對《清明上河圖》做鳥瞰對比汴京,認為張擇端畫的並非只是汴京某處,肯定是畫宋朝政治、社會與時局,這寫照對後人是重要提醒。
小時候錯讀歷史以為宋朝特弱,其實誰能企及蘇軾與辛棄及的豪放悲壯?誰能超越陸放翁的氣吞殘虜?更甚者,宋朝船業恐比明朝鄭和時期還發達。「清明上河圖」細節讀之不盡,藝術史有精讀、細讀或深讀的不同方法,美國的〈生活〉雜誌甚至曾評一千年以來影響人類最大的百件事中,宋朝汴京的繁榮飯館及小吃竟在其中,妙哉!
春天北京有沙塵暴,偶爾陣風八級。在窗下望著灰黃的土天,愛畫畫的我看了「清明上河圖」刺繡,古今關照又見永續密碼;畫意上來了,不畫上河圖只是市井生活。更明白,我們生活的許多遭遇,當時認為是倒楣,最後可能是經受過許多磨難後,成為永恒的「藝術」。
不再認為宋朝是羸弱的而曾燦爛千秋,北宋人也曾在鋒火硝煙裡找到溫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