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不一樣面孔同被寵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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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鳳池
 六十年代就有朋友來家裡,伴手是橄欖油,一盒兩瓶,方形長瓶子,瓶上密密麻麻的說明,既不是中文,也不是英文,從精緻包裝,一眼就知是被珍惜之物。朋友細心特別說明,這Olive Oil是做菜最好的油,可避免菜油吃多了是惡疾之源。初次接受這好禮,除了道謝,就束之高閣。
 一年半載後,朋友又來,伴手仍是同樣的橄欖油。從此,廚房的儲貨架上多了同樣的瓶瓶罐罐。經年之後,我一目睹那些佔空間的瓶瓶罐罐向內人提起,既然是進口之物,好多人家在用,咱們為什麼不也試試。內人以習慣了用葵花油,就沒有改試的念頭。
 一次到歐洲體驗到用橄欖油炒的佳肴,味蕾立即別有所感。途經鄉村的田園,一片無際一人高的樹林,朋友說那是橄欖樹,義大利、法國盛產橄欖油,終於見識到真面目。多天旅遊期間,這些橄欖樹生的橄欖,深印我心,也在途中立馬想起我知道的橄欖。
 我家園裡的山谷就長著成排的橄欖樹。三、四十年代水果限於桃李橘子野石榴,橄欖勉強也插了一腳,卻被冷落種在谷地。我七八歲懂它的時候,每棵就有數丈高,和馬來泰國榴槤相似的樹形,和歐洲的橄欖樹完全不同。我們的橄欖兩頭尖,質硬如石,核一樣又大又硬,小時候沒有零嘴,我剝去皮的核用石頭敲打,擊碎它,取出白色核仁,嚼起來倒是香味十足。
 長在谷底的橄欖,採收唯一方法就是爬上樹用竹竿敲打整樹枝枒,熟了的橄欖容易脫落,一時如雨落地,嘩啦嘩啦,甚為可觀。等在樹下準備撿拾的工人,這時可得小心避開,不小心被擊中,保證頭皮起泡,痛徹心肺,跟被石頭打到一樣呀。
 我們的橄欖一熟,由綠變黃,想咬咬不動,也不會嚼著玩,而是經過幾道工序成為蜜餞。幾十年來,商家不斷改良,本地橄欖精製成可口甘澀別有味道的小零嘴,一粒入嘴,咬了又咬,嚼了又嚼,可以在嘴裡逗留好久,直到味窮成粕,才吐去那少少的渣。
 那年代盛產的橄欖,逐漸在西部消失,碩果僅存的只有在苗栗南投山區看到蹤影。台東花蓮的山地存留較多。做蜜餞的廠家,要新鮮成熟的橄欖只有遠赴東部尋購。有趣的是喜歡零食,知道橄欖蜜餞好味道的年輕朋友,特別是女孩們一進糖果店要買橄欖,卻常常失望而出。我這出生山村,熟悉橄欖身世,從被冷落一旁到被視為好東西,我都會鼓勵不要急,凡物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否極泰來,你就熬著吧,等著吧。一旦有市場,農家不會不再抓住機會買苗下土,三五年後,這些成長迅速的喬木,又是山村林地的一片好風景。
 倒是廚房擱物架上花花綠綠的橄欖油瓶子不見了。我味蕾遲鈍,不知廚娘幾時消化了那些進口的橄欖油,不曉得廚娘被廣告流淌黃金色橄欖油的威力徹底改變了,像人事物的命運,好壞照輪。其實也不是,同樣的橄欖,東西不同,榨油用的一粒在手,可以剖它,按它,嚼它,水份多,它近乎是軟的,而我們的就沒有這些質地。我們的榨不出油,功能就少了。我不解這生長在東西方全然不一樣的東西為什麼有個同樣的名字。有朝一日精神來了我會從植物學深入研究它。
 值得我注心的是雖然面孔不同,同被寵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