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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沙漠中的彼岸花
文/黃筱婷 圖/張秀燕
埃及啊埃及,你是迴盪於我夢裡那似有若無的一方;埃及啊埃及,你的歷史年華無人可精準丈量;即便時光流淌,你依舊是那朵傲然挺立在那沙漠中的彼岸花。
在我的旅行清單中,有些地方是一輩子必定得要去那麼一次的,埃及就是這樣的一個地方。
彼岸花其實就是俗稱的「石蒜」,但它還有個很神秘的名字:曼珠沙華,有著紅、白、粉紅、黃等各式顏色,曼珠沙華常與死亡或者分離劃上等號,更有傳言在通往幽冥界的路上即開滿了遍地的彼岸花,這自古以來被視為不甚吉利的花種,卻為我所鍾愛;尤其是那有著鮮血般嫣紅花瓣的紅色彼岸,就像那位於非洲東北角的埃及,擁有千年歷史的文明古國,廣闊無垠的沙漠隨處黃沙滾滾,即便顏色較為單調,依然掩蓋不了其芳華;埃及是那傲然挺立於沙漠中的彼岸花,形似小燈籠的花朵,正直勾勾地引領我前進拜訪,一探這神秘國度的真實與虛幻。
我搭乘大韓航空從仁川機場轉機,明亮簡潔的各式化妝品店鋪在候機廊道上一字排開,我隨處找了間咖啡廳落座,如往常一樣的喝著熱焦糖瑪奇朵,翻閱著印度詩人泰戈爾的漂鳥集,詩集內的那句「讓生命如夏花般絢爛,讓死亡如秋葉之靜美。」每每讓我想到埃及尼羅河西岸那已然掩埋土裡千百年的皇家墳塚,幸而這些墳塚並不孤單,因為它們有著尼羅河緩緩流淌數千年的陪伴,這條埃及的母親河早已觀盡無數死亡與重生交錯的靈魂。
將身上的臺幣換成埃鎊,我緩步走出開羅國際機場,七月炙熱無比的暑氣鋪天蓋地而來,那一瞬間讓我覺得全身的水分似乎都已蒸發殆盡,我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已然真實來到這與臺灣相隔千萬里的非洲土地;此時的埃及氣溫已然高達五十度,只是日夜溫差變化極大,到了夜晚溫度會一下子落入十度左右,溫差全然不影響我對埃及的憧憬,金字塔、木乃伊、獅身人面像以及那數也數不清的墳塚,都是領著我一人前來這片非洲大地的異國懷想,只為這沙漠中的鮮紅彼岸花。
搭上人擠人的公車,我在靠窗位置坐下,窗外清一色盡是土牆式的房子,有的甚至尚未建造完成便已有人居住,打聽之下這才知道,埃及人是賺足了一筆錢才會蓋一層樓,因此一樓有人居住而二樓僅有土磚牆壁的房子隨處可見,久了大家也就見怪不怪了,從窗內看出的開羅市景就像被套上復古濾鏡般,帶著濃重厚實的泥土顏色;不一會兒的時間,終於抵達位於開羅郊區的吉薩高原,吉薩高原最為人所知的便是建於第四王朝的大、中、小三座金字塔,最大同時也是最為古老的即是埋葬是法老王古夫的「古夫金字塔」;位居第二的是
「卡夫拉金字塔」,考古學家曾推測此座金字塔被盜墓賊所侵入過,而象徵法老王至高無上權力的獅身人面像便是在卡夫拉金字塔前方,傳說十九世紀拿破崙率大軍攻入埃及時,曾將獅身人面像的鼻子用大砲打下,不過對此說法我心中多少還是存有疑惑的;體積最小的則為「孟菲斯金字塔」,在這座金字塔的前方還有三座階梯樣式的金字塔,模樣則和後方使用切割好的巨大石塊所建造的四角錐狀金字塔大不相同。
隔著一段不算遙遠的距離,我終於看到這聳立於沙漠中已然千年之久的神秘建築,滾滾黃沙的碎粒紛飛在金字塔與獅身人面像前,耳邊定時傳來老城區裡清真寺那唱誦可蘭經文的人聲,古與今如光影般虛實交錯於周身,一切是如此的突兀卻又理所當然。
在開羅待了幾天,我搭乘臥鋪火車往南前往路克索,在埃及乘坐臥舖火車是個新奇的體驗,火車雖稱不上豪華,但對於旅人來說一間上下舖可容身的小小房間也已經足夠,只是在臥舖火車上沒有浴室所以無法洗澡,不過也就一個晚上的時間,也還算可以忍耐就是;十小時的車程裡一共會供應兩餐,吃完晚餐後工作人員便會來到各個房間,一會兒下鋪的座位就搖身一變成為我的床位;我躺在下鋪,喬了個舒適的姿勢打算寫日記,突然瞌睡蟲莫名襲來,聽著火車行走於鐵軌之上的喀啦聲,車身也固定搖擺晃動著,沒多久便已進入夢鄉,等到工作人員敲門時已是隔日早晨了,此時僅還有一個小時的路程便可抵達路克斯了。
路克索的舊名為底比斯,這裡最為人所知的便是路克索神殿、卡納克神殿及帝王谷了;我先到路克索的市集隨意逛逛,想尋些較為道地的街頭小食嘗嘗,最後我點了份烤麵餅,剛烤好的麵餅像是一顆膨脹的氣球,冷卻之後便可以利用裡面中空的部分夾入雞肉、鷹嘴豆及蔬菜食用,手中的麵餅在口中越嚼約香,是可以保餐一頓的便宜小吃;突然間我看到在市集出口有一家果汁店鋪,現榨的天然果汁是在熱天的埃及旅行時最不可或缺的飲品,我點了杯芒果汁,老闆以飛快的速度將芒果切片放入果汁機,前後不到十秒鐘的時間,玻璃杯中那比夕陽還要澄黃的芒果汁便完成了,忍不住一飲而下,口腔內盡是芒果清新的香氣,這杯簡單的芒果汁是時至今日我還難以忘懷的清涼飲品。
在路克索所在的尼羅河西岸便是許多法老的長眠之地:帝王谷了,埃及新王朝時期的法老王因擔心被盜墓,因此將陵墓建造於這隱身於山腰谷地間的隱密處所;帝王谷的腹地相當廣大,因此必須從遊客中心搭乘接駁車進入,沿途盡是堅若磐石的峽谷地形,也難怪法老們會選擇在此地長眠了;目前帝王谷已經挖掘出六十餘座的法老陵墓,一張門票可以免費參觀三處陵墓,因要定期維護各個墓室,所有被發現的墓室為隨機開放,各墓室均有所屬的代表編號,內部以木頭鋪成好走的棧道,也方便遊客能夠近距離欣賞墓室內的彩繪壁畫與象形文字,這些壁畫與文字多數已有三千年以上的歷史,儘管有的因歲月而斑剝脫落,但卻絲毫不損其美麗痕跡,其中最常見的便是法老王乘坐太陽船步向重生旅程的壁畫;我在墓室裡待了許久,仔細端詳壁畫上所描繪的埃及神話故事,感受埃及這朵沙漠彼岸給予我的無限震撼。
在埃及的每一天,眼前所見盡數是動輒上千年的各式古老建築,它們讓埃及成為非洲大地上的一顆璀璨珍珠,大部分法老的遺骸已被移至開羅博物館的王家木乃伊展室,展覽室終年維持恆溫,那些在帝王谷被挖掘出的法老就以其身前的死亡姿勢悄然躺在玻璃櫃中,儘管人們可用近距離的方式細細欣賞,但還是有許多的遊客匆匆撇過一眼隨即離去;許多人對木乃伊望之卻步,但那是見證埃及王朝曾經真實存在的最好證明,也許還有許多墓室尚未被發掘,就讓那些未被發現的法老們以這樣安靜且安詳的方式沉睡在他們曾經最引以為傲的國土之下;我想著在法老所長眠的那片幽冥之地,應該也盛開著有著鮮紅花瓣的彼岸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