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蕭宇翔
名詞與動詞永遠是重要的,智傑、馭博、啟余、聖翔之大能正正在於此,或許我們可以從一些節奏單元較為輕便的詩體開始練起:雙行體、三行體,段落中間適時夾入獨立成段的一行,藉此調控節奏,補充語意,順便練習警句般的壓縮性與概括力。名詞與動詞在於體感,在於想像與搜索,這是一種擴張運動;另一方面,我們同時也可以嘗試減法與收縮,用力壓制住無機的、同義反覆的排比句法,並忍心將所有不必要或質性不突出的名詞刪去,藉此直抵一種詞與詞之間,內部無限有反光迴還的鑽石結構,感官與旋律遂共時產生,形式與內容遂也密不可分。
借助冰峰般銳利的動詞(雖然有時不免誇張,但能起到漫畫那不合比例的構圖之強效),便能一方面將那些無趣的元素藏在背景中,另一方面,也能將眾多隱含的意義埋入水深下。不必依賴名詞的疊加,或副詞那欲蓋彌彰的強調,就能起到凸顯之效──蝴蝶透明的翅膀能承受高於自身體重四十倍的重量,乃因為它的機翼保持著柔性,不需要注入過多馬力就能輕裝而行,擁有靈幻莫測的姿體──這就是聖翔所說的「不可預測性」,擺脫著漢語,於是豐富了漢語。我的法門大抵如此,如今在你面前的呈示是冒犯,未必足信,但或可一聽。
「保護文學,也被文學保護」,這是你教我的。常常,我在你面前其實逃避著眾多的問題,因為要摸清楚一條線頭,往往得梳理過整團毛球。「再問就太多了。」是因為有些問題並不值得一問,因為我們相信,也因為我們相信,所以心中每每有痛苦的鈴聲響起──而最最痛苦的時候,我與大師們通電話,他們就在書架上,常常寂寞,無人問津,像是滿盒的火柴收在抽屜。這時候誰問「燒點什麼?」,就等於是在慫恿「公竟渡河」。雙雪濤的小說〈平原上的摩西〉提供了一個獨絕的法門,就在故事的尾聲:
女孩與男孩相隔兩船,她想起,小時候老師說,只要一顆心的念足夠誠,大水就會在面前分開,讓出一條乾路。她便大喊:「如果你能讓這湖水分開,我就讓你到我的船上來,跟你走。」男孩說,沒人可以。女孩說,我就要這湖水分開。男孩想了想:「我沒辦法分開湖水。但我可以把這裡變成平原,讓你走過去。」「不可能。」「如果能行呢?」「你就過來。」「妳準備好了嗎?」「我準備好了。」
男孩掏出他的菸盒,放手,任那層塑料在水面上漂著,在陽光下泛光。北方午後的微風吹送著她,向岸邊走去。
敬祝 春雨涼快
宇翔敬上 2022.4.13 11:48
(本專欄作家為北藝大文跨所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