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海

李雲楓在午夜的時候,可以看到海它安靜的如同呼吸,在玻璃上緩慢起伏在午夜的時候,可以看到海可以看到穿白衣的女人,她的眼睛如月光般柔和她的聲音低沈似耳語,在皮膚之下流動或者,可以看到那些大理石鋪就的穹頂,堅硬而潔淨窗簾如瀑布,在黃昏遮住陽光你可以在暗淡的光線中停下來,你可以看到那些高大的影子以及在平滑如鏡的四壁中沈眠的雪杉當然,你也可以看到自己的情人她們皮膚蒼白,長髮烏黑她們在水光中行走,背影淺淡如久遠的墨跡在午夜,你看到的只有寂靜你可以看到海的聲音,卻無法聽到你可以看到它們霧一樣在你四周瀰漫,然後慢慢滲透你讓你迷失在那些魔鬼般的律動中讓你去貼近它,直到用手可以觸摸海,幽深且悲傷

Read More

〈中華副刊〉暑日割蜜

劉年貴父親燃起三炷香,畢恭畢敬地插在神龕前面,然後虔誠地作了三個揖。見此情景,我就知道,今天是大暑日,父親要割蜜了。剛成家那會,父親從山裡樹洞中收來一群土蜜蜂,經過多年馴化和繁衍,我家蜜蜂多的時候達三、五十箱,算是當地小有名氣的養蜂大戶。幾十年來,父親一直秉持著傳統方法養蜂,並堅守著每年只在大暑日進行古法割蜜取蜜。那將是我們小孩子最開心、最幸福的時刻了,往後的日子有了鮮香可口的蜂蜜作伴,讓生活甜如蜜。父親小心地揭開蜂箱的蓋子,左手拿起三支用棉線綁在一起的香,香是燃著的,騰起濃濃的煙,隨即將香火放在蜂箱口,不斷地對著香頭吹氣,陣陣濃煙連綿不絕地向著箱內灌去,在煙霧繚繞中,蜜蜂紛紛飛出了蜂箱,露出森森的蜂巢。接著右手拿起一把三指寬半米來長的特製割蜜刀,刀口弧形帶刃,即可切割又可鏟削。他將刀沿著蜂巢和木板交界處輕輕地用力一推,那倒掛著的蜂巢頓時脫落,然後用手小心地接住,輕輕地放入身邊的桶內。我在一旁饞得流口水,迫不及待地將碗伸過來,於是,父親用刀割了幾小塊蜂巢放入碗中。碗中便呈現出白色、紅色、黃色、琥珀色的光澤——這是蜂蜜的顏色,不同的花,所產蜂蜜的顏色也不一樣。什麼是荊條蜜、棗花蜜、洋槐蜜、橘花蜜、稻花蜜……父親能準確地分辨出來。剛割下來的蜂巢可以直接吃,跟嚼檳榔一樣可以反復咀嚼,甜味散盡剩下留在口中的便是蜂蠟,這時可以將其吐出來。再嚼就是索然無味了,古語「味同嚼蠟」很是貼切。割下的蜂巢,經過人工破碎、過濾所得純蜂蜜,父親習慣稱之為「生蜜」。純蜂蜜可以直接用勺子舀著吃,亦可以用溫開水沖泡成蜂蜜水喝。純蜂蜜並非像糖精一樣齁甜,舀一小勺放入嘴裡,先是聞到花木的幽香,舌尖傳來甘甜和辛辣味道——這是蜂蜜含有花粉的緣故,故而好多人吃上幾小口純蜂蜜就感到口渴和燒心,我往往吃上一斤都覺不過癮。蜂蜜具有清熱解毒、補中、潤腸通便之功效,炎炎夏日清晨,涼開水沖上一杯蜂蜜水,甜蜜幸福的一天開始了。過濾後的蜂巢,通過隔水蒸餾的方法將裡面的蜜蒸出來,這樣便是我們常說的「熟蜜」。「熟蜜」因為混入了水蒸氣,甜中略微帶有酸味。夏天用來佐粥,或是涼拌黃瓜和花生米,別有一番風味。經蒸餾後的蜂巢(我們叫「蜂渣」),亦可以利用,一部分母親拿來喂豬,豬又肥又壯,肉異常香甜。剩餘部分倒在南瓜架下挖好的小坑內,然後覆上土層,當年的南瓜又大又甜。

Read More

〈中華副刊〉石榴街

■周柳靜芝讀了Louise Glück(露易絲.格麗克)的詩句:We look at the world once, in childhood. The rest is memory. 不期然想到石榴街的日子。Glück說的那個在孩童期只發生一次的原始世界,於逐日成長的歲月中,純真圖被一點一點地塗抹改造,僅餘記憶裡的畫面──是失去的天堂嗎?而純真年代的記憶不盡然都是美好的,那是我們初初萌發的世界觀,一個真切面對自己的世界觀,它日後可以被替代,但留在記憶中的常是恆久的,因為我們時不時就想回到曾經引發我們向前走的過往。.二十一年前我九歲,Mrs.W搬進石榴街十號。石榴街兩邊的town house皆係租戶,門牌一邊單號,另邊雙號,屋門漆成間隔的紅與綠,我家是十二號綠門。石榴街如石榴樹,紅紅綠綠的;而石榴果肉所含藏的一粒粒小籽,彷彿來自世界八方、各個族裔的住戶,一塊兒寄寓、被包裹在石榴街裡。我家斜對面的安妮,十歲,中美混血,可只懂英文。膚色蒼白、綠眼珠、紅棕短捲髮,像娃娃般的小小三角鼻,腮頰邊幾些雀斑。安妮的母親來自台灣,與美國白人丈夫離婚後搬來石榴街,便於在附近的舊金山國際機場兼差。八號住一對非裔孿生兄弟,哥哥約瑟九歲,弟弟約翰七歲,弟弟反比哥哥高半個頭。母親當護士,也是單親媽媽。二十號的克里斯是孩子頭,十一歲,媽媽日裔,做秘書;爸爸蘇格蘭裔,英文教授。克里斯身材瘦長,運動神經發達,經常領著我們一堆離開石榴街去「探險」。Mrs.W的長子大衛五歲,我的六歲的弟弟,很快地跟大衛結為死黨。我們這夥兒玩在一起的通共七個,我們去town house裡幾家合用的後院草坪上翻滾,後院的籃球場水泥地邊邊還有鞦韆、棄用的汽車輪胎供我們戲鬧。只要大夥兒一起,每日總有點子玩樂。之所以緊密結合,除了大衛之外,我們都是「鑰匙小孩」──父母雙雙上班,小孩頸上戴掛鑰匙,放學後自己開門獨自留家。這其實並不合法,然礙於經濟條件有限,能省即省。可十號搬來,我們恍惚意識出一種特殊的安全感,不觸碰沒感覺,碰觸到了就念戀。.Mrs.W教我們一種白線球戲,用粉筆在地上畫一道白線,再給我們一顆球。線的兩邊球手互相把球傳來傳去,裡面有一些簡單的規則,每次我們都玩得汗水淋漓。Mrs.W一面做廚房事,一面從緊鄰球戲的廚房窗口照看我們,球戲後供應我們冰水和水果。大衛過五歲生日時,被邀去參加生日派對的小孩都帶了包裝精美的禮物。當大衛開心地撕開包裝紙,我便明白所有的父母把對Mrs.W的謝意裝在禮物裡。八號黑護士和Mrs.W成為好友,生日中途,從隔壁送來一大盤烤得香噴噴的雞腿。她走進客廳,鴉雀無聲,Mrs.W向她使眼色,我們都憋住不敢笑出聲,因為有智慧的Mrs.W正與我們玩她最喜歡的「靜默比賽」──比賽誰能坐著並保持最久不笑不說話,能獲得當日最大一份甜點,外加幾枝彩色鉛筆。萬聖節trick-or-treat索糖過後,Mrs. W留眾夥兒在她家吃點心玩board game。那晚突地一種說不出來的、可能叫做幸福感的東西漫淹在我心裡,我默默祈盼Mrs. W一直留在石榴街。一日下午晴朗,Mrs.W帶我們作美勞,給我們每人一個玻璃果醬罐,咖啡桌和餐桌上堆了各種顏色的軟棉紙、剪刀、漿糊。我們先選出自己喜歡的色紙,剪出我們要的形樣貼在果醬瓶外。接下來,Mrs. W放一根小白蠟燭在果醬罐裡,一一用火柴點著,將窗簾拉下,燭火在暗屋裡透過黏在玻璃瓶上各式形狀的彩色紙,發出魔幻似的瑰麗光影。Mrs.W說,希望我們日後都能創造出屬於自己的彩色火焰。「日後都能創造出屬於自己的彩色火焰」,這句字詞對於彼時的我而言,新鮮又悅耳,我將之記在日記裡,並沒細想它們有什麼用意,但莫名地敲出我的欣悅。.離家去讀大學和做事,Mrs.W送的燭光玻璃罐從未離開我,間中我還換了好幾次新的彩色軟紙,每次換就重構新的花樣,不若小時隨意剪隨便貼,但好像那第一次的興奮也降低了。直到現在,我都不確定是否自己已如 Mrs.W說的,「創造出了自己的彩色火焰」?九歲的我怎能悟解彩色火焰的寓意,不知怎地,當時的我卻感知出好像真的碰撞到了「彩色的火焰」,從玻璃罐裡延燒至我的眼瞳,再轉去心間。讀到了名校算彩色火焰嗎?接著買一棟自己的房子?碰個好人家嫁了?……那麼我不是一直只在「追逐」彩色火焰嗎?什麼時刻它才能來到,且住在我心間?十歲那年,爸爸股票賺了錢,我家搬離石榴街,時間就此變的衝鋒陷陣,無論個頭或心智,我長大得很快。所有屬於童年的回憶和鮮趣,以及十號門口的香味──食物香、人情香、時間的香味──都留在石榴街上,永遠不會搬離石榴街。

Read More

〈中華副刊〉秋風起兮白雲飛

■陳虹有時不得不感歎四季的變化,不知不覺中,秋天已悄然而至。立秋後,風就改了方向,變得清涼起來,吹過身也沒有了夏天的暑氣悶熱,有絲絲涼意藏在風裡,讓人立刻感到秋意綿綿。正午的陽光依然那樣刺眼,可與盛夏的陽光不同,沒有了那份火熱,而是紅豔柔和,寧靜雍容,曬到身上有些許暖意。樹上依舊有夏蟬,但聲音稀落,不像盛夏時分叫得那麼響亮,不知疲倦,秋天到了,也意味著這些夏蟲即將離場。經過一個夏天的炙熱折磨,人們都盼著一份清爽一份舒適,而嫋嫋秋風便帶了一絲涼意,帶來秋天的訊息。風吹耳畔,輕柔細膩,猶如曼妙的女子在輕聲細語。秋風起,枯葉落,風中舞動的精靈劃出季節更替的軌跡,秋林愈發顯出它的堅韌和挺拔,那是一份不需裝飾的飄逸和孤傲。秋風掠過,如一枝畫筆,輕鬆間把自然繪成彩色,石榴紅了,葡萄紫了,柿子黃了,還有紅豔豔的高粱穗,黃澄澄的稻穀,雪白的棉花瓣,多彩中蘊含著豐收的喜悅,一個春夏的耕耘,在秋天換來碩果累累。還有秋林中的黃葉、綠樹、紅花,還有那曠野,那炊煙,那晚歸的牧童,那暮色裡的笛聲,那皎潔月光中的陣陣果香,那陣陣果香中的悠悠蟲鳴,一切都讓人沉醉。天高雲淡,只有在秋天,你才能看到那樣純粹的藍天白雲,天空如水洗般的湛藍深邃,似海水般浩瀚無際。朵朵白雲潔白如雪,它們不停地變換著形狀,有的似奔騰的野馬,有的似曠野裡紛飛的蘆花,那輕輕飄來的一片雲如一朵荷花盛開,更有幾片閑散的流雲,或絲絲縷縷,或團團簇簇,輕盈無瑕,純淨透明,讓人不由想起湛藍湖水中雲霞的倒影,世上最好的畫家也畫不出它的美麗,唯有自然之手才有此傑作。「回風動地起,秋草萋已綠」,秋的意境與姿態,讓人總覺得看不夠、品不透。秋色如禪,空明、靜謐,清澈通透,少了春的爛漫,少了夏的浮躁,隻有枝頭累累的果實,昭示著成熟生命的深沉與豁達,不再追逐浮華與讚譽,而是靜靜地融入一片淡淡的秋光之中。看過一則故事:當秋風蕭瑟之時,有隨行的弟子問趙州禪師,槿花帶露,桐葉舞秋,如何從這些衰敗景象中,去了悟人生的真實呢?禪師答道,不雨花猶落,無風絮自飛。花落不是因為雨的過錯,絮飛也不因為風吹的緣故。這一句著名的禪語,為我們洞穿了生生滅滅的自然法則,更讓我們感受到生命的力量。「秋至山寒水冷,春來柳綠花紅」,在自然面前人都是渺小的,誰也不能阻擋季節的變遷,生死的無常。我們只能聽從,是繁華還是凋零都是上天的賜予,我們都應該無怨無悔地接受。但也不是消極地聽從,而是從中展現美,展現生命的力量,就像秋葉一樣,在屬於自己的季節綻放,把這短短的一季活得多姿多彩,讓秋天也為自己折服。即使明天隨秋風而去,也了無遺憾,寒了秋,才暖了春,正是它們的歲歲榮枯才換來春花爛漫,告訴人們秋天的開始和終結,告訴人們四季的輪回。在秋天,我看見秋葉的美,一種超然的、滄桑之美。季節到了秋天,彷彿人生走到中年,經過了歲月的沉澱,褪去了少年的懵懂,青春的青澀,轉瞬已到桑榆暮景之年;生活,只剩下一蔬一飯的淡泊,和風雨中的廝守相伴。願在每個秋天裡,用一顆平靜的心,靜處似水流年。

Read More

〈中華副刊〉Maya和達樣

■萍緣那晚我待在Maya的房中,看著從筆電經HDMI線傳輸至牆上液晶電視一部Youtube裡由一個阿兜仔接訪年輕人「台灣人是不是漢人」的影片。我那時似乎是在感慨一幅虛幻光影竟能通過在絕緣漆材下躍動的電能,在二米外的二極體群落上以單純的三元色排列出一模一樣的畫面。Maya告訴我漢人是早就滅絕的種族,或許在對岸某個山村中還苟延殘喘著近親通婚所誕下的畸形、扭曲的生物。「絕對不在台灣,台灣的這些所為漢人早就混合了平埔族、荷蘭、西班牙、日本、美國的遺傳因子。」我隨口問:「那我也能是原住民嗎?」Maya生氣的說我不是原住民,哪怕她認為我留了一半平埔族的血。「你是teywan,你的父母是teywan,那你只能是teywan。」Maya念的「teywan」在我聽來是達樣的發音。我記得達樣是人的意思,便問她為什麼說我是人,卻被她糾正teywan是平地人。我又想起當年我曾和Maya的哥哥(也是我國中的同學)在他們部落靠台九線的一間似乎叫達樣餐廳、達樣小吃、達樣山產或達樣熱炒的鐵皮屋中,坐在因日曬而略為發白的淺綠塑料四角凳圍繞一張漆著亮紅的折疊圓桌不斷往對方面前的一次性白色塑膠杯倒啤酒。那時夜深,離我們不遠處的真空管電視上放著盜版伴唱影片,電視前的麥克風已經沒有人搶了(可見真的很晚)。Maya的哥哥醉醺醺的模仿我將普悠瑪念成普U瑪,我那時好像轉頭吐了一地(一隻原先窩在我腳邊啃食骨頭的大黃狗一臉嫌棄的跑開),然後用和口水一起延長的酒氣說:「到底——」但其實那間帶有達樣二字的違建只是個存在於酒醉囈語,類似於西夏旅館的盜夢空間?一種不斷褪去的色彩像七星潭的海浪撞碎在砂石灘後短暫殘留的白沫一樣從我的血中褪去,一直以為自己是漢人的民族情節突然被以血脈不純給否定。Maya說我不是漢人時是以定讞的口吻,說我不是原住民時則帶的惱怒,似乎是面對一位小學生在向她硬拗大雄給胖虎一半零用錢後不是剩下一半,而是會被胖虎搶的分文不剩。我關掉電視,不想再看到那身上似乎被烙印「謝謝你喜歡台灣」留言的白人宣傳一種只存在於不斷刪改的歷史教科書上的「台灣人」。Maya關掉燈,在我的身上慢慢挑揀能證明她所說的證據,可能是一根美國人的體毛、鼻樑某處接近西班牙人的角度、日本人的菊與刀。如同納粹挑選黨衛軍,純粹又虛無的血統。「為什麼沒有?」黑暗中傳來Maya憤怒的咆哮。我像做錯事的男孩,囁嚅著說我的父母是楊梅的客家人,到我這一代都不會說台語。「能不能別管那些了?我只是想和妳待在這而已。」但Maya趕走我,將我趕到被沙石車和流浪狗咆哮所淹沒的省道上。

Read More

〈中華副刊〉父親的菸斗

■李薇/一喬時光穿梭,歲月如歌,猶記當年,父親您總是靜靜地坐在門口,默默地抽著那菸斗,「吧嗒吧嗒」之聲,不絕於耳。煙霧嫋嫋升起,繚繞於周圍,有時那煙霧竟嗆得您眼淚直流。兒女們的勸導,您聽不進去,母親的哀求,您也渾然無視,唯有那緊鎖的眉頭,在訴說著您的苦悶與無助。您成長於一個嚴厲的家庭,導致了一個沉默寡言的您,您雖不善言辭,卻用愛溫暖著身邊的每一個人。記得小時候,您偶爾會帶著我們在院子裡玩耍,也會給我們講一些有趣的故事,有時還會讓我騎在您的肩頭,陽光灑在我們身上,我覺得自己好幸福,彷彿能觸摸到天空,可謂少年不識愁之味。漸漸地,我慢慢長大,當我遇到困難挫折而灰心喪氣時,您總是用堅定的眼神看著我,拍著我的肩膀說:「孩子,別怕,勇敢去闖,爸爸相信你一定可以的。」您的鼓勵就像一盞明燈,照亮我前行的道路。待我們都長大成人之後,您偶爾還是會抽著菸,但已不再用那菸斗。我曾以為,您的菸斗消失不見。直至有一日,當您把所收藏的書拿給我看時,我竟發現,那支褐色的舊菸斗,被一條紅色的紗布纏繞著,安安靜靜地放置在您的書櫥裡。它就那樣,一直陪著您,從您的青絲歲月,走到了您的白髮暮年。而那些曾經您與我相處的溫馨畫面,那些您給予我的鼓勵話語,也如同電影般,在我的腦海中不斷放映,成為我心中最珍貴的回憶,那是父愛的溫度,永遠暖著我的心房。常常佇立在黃昏後,回憶著父親的點點滴滴,都說父愛如山,父愛似海,而我認為您的愛是水,是鹽,是生活不能缺的基礎。父親的菸斗,猶如父親的故人,陪伴著他穿越四季的救贖。真正懂父親的,是家裡那已年過半百的老黃牛,它默默地承受著一切,而默默,便是活下去的不二理由。還記得小時候,父親會帶著我去田野裡奔跑嬉戲,我們一起追逐著蝴蝶,歡笑聲在空氣中回蕩。當我走累了,父親就會蹲下身子,讓我爬到他的背上,然後緩緩起身,繼續前行。那一刻,我感覺爸爸的後背是那樣的寬厚和踏實,在那一個個溫馨的時刻,我看到的是父親滿含愛意的笑容。有一次,我在學習上遇到了困難,心情十分低落。父親走到我身邊,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溫和地說:「孩子,別灰心,人生沒有過不去的坎兒。只要你努力,就一定能克服困難,爸爸相信你有這個能力。」他的話語就像一束陽光,瞬間驅散了我心中的陰霾,讓我重新振作起來。長大後,我終於深深體會到父親如高山般的凝重。我遠走他鄉,亦為人母,思念慢慢成為一種懷念。在這雜亂的世道裡,卻常常伴隨著父親的叮囑。那朝臨黃土背朝天的身影,那與菸斗相伴的夜晚,都深深烙印在我的心中,讓我在前行的路上,時刻銘記著父親的堅韌與深沉,時刻提醒著自己要如父親那般,堅強地面對生活的種種。父親的那些碎碎念,是我永遠的眷戀,也是我永遠的力量之源。如今,每當回憶起那些與父親相處的美好時光,心中便湧起無盡的溫暖與感動。那是我生命中最珍貴的寶藏,將永遠陪伴著我,走過人生的每一段旅程。

Read More

〈中華副刊〉水丰尚書 孤單的猴子,消失的黃蝶,寂寞的詩:遊走美濃

■秀實處暑的「處」,意思是「到此而止」。在這終結酷暑的前一天,我到了美濃。因為颱風天,高雄的天氣很不穩定。有時在午間或傍晚,傾盆驟雨突如其來。匆匆而過的路人常猝不及防。而此時我躲在水丰尚,聽大雨打響前方平房鋅皮屋頂的聲音,沉重、厚實如有歷練的中晚年,非淅瀝或咚咚的年輕浪漫。上午十時,坐上僱來的車,約四十分鐘到了美濃文創中心。一座日式平房,進門是中間的接待處,售賣文創產品和咖啡。左右各有間隔供遊客參觀與休歇。左手房間詩人楊牧的「山風海雨」展覽。展覽於去年十一月開始,結束後仍保留著,讓詩意延續在這個偏遠的鄉郊裡,與草木一併櫛風沐雨。展覽規模不大,然極具可觀,陳展出不少珍貴的黑白歲月的相片。楊牧的名篇〈帶你回花蓮〉、〈地震後八十一日在東勢〉、〈學院之樹〉等都在其中。那些吟誦聲彷彿仍在這個酷熱的空間裡:在一道長廊的盡頭,冬陽傾斜 溫暖,寧靜,許多半開的窗 擁進一片曲綣凶猛的綠 我探身端詳那樹,形狀 介乎暴力和同情之間 一組持續生長的隱喻 ……點了咖啡,在這裡歇了半晌,便往隔壁圖書館逛行一匝。在門口的臺階上靜看美濃的天空,天湛藍,雲純白,舒坦到遠方的屋瓦。然後沿老街走,人煙稀疏,安靜至極。美濃舊橋頭處蹲著一隻石猴。雙手抱膝,眼朝四十五度仰視,巍然不動盯著天空,秋雲也罷,夏雨也罷,都是人間滄桑。猴子石的雕功並不精細,然神情栩栩如生。彷彿滿懷心事,難以訴說。雖知橋尾也有一隻母猴,帶著孩子。一橋兩岸,當中可以訴說的便多。在橋上走過的人影,去了又來,天下攘攘,然瞭然心底的人又有若何?橋畔石刻,紀錄了舊橋的前世今生:「美濃舊橋興建於日據時代(一九三零年),乃鑑於當時美濃庄與南方諸庄居民往來均須靠南柵門之筏渡,十分不便,即在全庄之中心地建造橫跨美濃溪、銜接柚仔林庄之美濃橋。橋身堅固,經歷一甲子仍相當完好。」時光茌苒,似美濃溪之流水,於今舊橋已有近百年歷史矣。午餐在軒味屋吃客家彩色粄條。點了三百五十元的個人套餐,包括了彩色涼粄、香蔥水晶雞、滷香豬腳、鮮果野蓮沙拉、風味菜、湯品與手工豆花,豐富可口,是濃厚的客家味道。飽食遠颺,稍駐於西堂河與東門樓的古建築後,便到了美濃湖。湖面不大,然波瀾不興,中正亭安靜地浮在水面,等待著日復一日的晨光與夕陰。風景殊勝,失意蹇厄的可以勾留於此,緩解心結,躊躇志滿的也可以流連於此,放懷高歌。時光總是在這裡放慢了腳步,趕路的是行人。美濃客家文物館正好有陶藝展。其中展出了陶藝師許淑敏的人物雕塑「拂風自在」系列。這些作品,「靈感來自簡單純粹的一瞬間,微風輕拂,把幸福吹進你的世界。」藝術就是還原複雜的人世間的真相,以抵抗庸俗,療癒傷痛。最後一站到了黃蝶翠谷。名字極盡理想與浪漫,然實地所見卻殘酷不堪。一畦雜亂的綠草地上,幾隻小黃蝶飛舞其間。無人打理,任其荒蕪。這個終點站留給了我們一絲遺憾,應了胡適先生〈蝴蝶〉中所言:「兩隻黃蝴蝶,雙雙飛上天。不知為什麼,一隻忽飛回。剩下另一隻,孤單怪可憐。也無心上天,天上太孤單。」又想到戴望舒〈雨巷〉中的客家油紙傘:「撐著油紙傘,獨自∕彷徨在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著∕一個丁香一樣地∕結著愁怨的姑娘」。客家情,詩歌為我們尋找到另一個世界,離開美濃,車子沿高速回高雄城,我們又回到霓虹燈與煙火裡去。高鐵站熙來攘往的人潮,不知道美濃正懨懨欲睡中。

Read More

〈中華副刊〉黃師傅不只是裝修工

■陳雪先生已經面試了八個裝修師傅了。他們要麼要價太高,要麼對裝修內容避難就易,要麼言辭不投緣……就在我們打算「矮子裡拔高個」的時候,朋友推薦了黃師傅。我們第一次見面在一個週六,那天天很冷,風著了魔似的嘶吼著,拚命往房子裡灌,撞得陽臺移門匡噹匡噹響。我和先生冷得直跺腳,而身材瘦小的黃師傅像「指點江山」的將軍佈局著後續的裝修工作。我們頻頻點頭,聽從他的安排。我家是九十年代末的老房子,敲掉舊裝修後,黃師傅發現牆面極其不平整,需要用大量水泥找平。按照面積預估需要150袋水泥,他早早把水泥備好,整齊地碼在客廳。我每次去工地,都能看到水泥垛一點點變矮變窄。一天午休,我去房子裡看進度,看到客廳裡又堆了一大垛水泥。一問才知,先前的水泥根本不夠用。我趕緊致歉,要把錢轉給他,他連連拒絕道:「水泥在半包的價格裡,不需要你們出錢。」我聽同事吐槽過,給他們裝修的師傅多麼斤斤計較,哪怕多買一只螺絲也要跟她們算算台賬,試圖用哭窮挽回損失。黃師傅推的真切,還自嘲地說:「業務不精,必須受罰!」我們是第一次裝修房子,沒有經驗,很多想法總是變來變去,黃師傅從來不會不耐煩。女兒房間床頭桌子設計失誤,做出來尺寸偏大。我們拜託他重新做,他二話沒說,拆掉重來。還安慰我們:「我就搭點功夫,小孩可是要住很久,得舒服才行。」黃師傅愛設計,他經常把他的裝修設想發到我們小群裡,供我們選擇。當他談裝修細節時,他眼睛裡閃著光,黑黝黝的臉龐也生動起來了。廚房必須裝地漏;客廳窄,書架必須安在沙發上方;衣帽間挨著淋浴間,必須多刷幾遍防水;廚房臺面不能按市面尺寸做,要根據陳老師身高來,高臺面90cm,低臺面82cm……他就住在我們房子裡。一張大的硬紙殼就是床墊了。一塊毛巾包著兩塊磚頭就是枕頭了。一個電燉鍋,既是鍋又是碗。一個拉杆箱,輪子已經壞了兩個。只這些行囊就組成一個「家」。先生問他,你活做的那麼好,生意不斷,可以租個小房子,讓自己舒服點兒啊。他笑了笑,道:「我喜歡裝修,住在這裡很自在,方便隨時研究、設計、改動,滿足了我的設計心。」說到此,他竟有些羞赧,似乎覺得自己配不上「設計」。繼而又喃喃道:「其實,去年我撞了人,怕老伴擔心,沒敢告訴她,借錢賠了二十幾萬。所以要接零工,趕緊還債。」我想我們的眼睛裡是起了濃濃的敬意的,黃師傅看我們的眼神複雜又單純,有羞赧、自責和驕傲……我還從那裡看到了一股獨特的力量,這份力量過於厚實,容不得一點軟弱的雜質,因為它的名字叫擔當。風呼號著灌進來,他瘦削的身形站得筆直,把風割開一道口子,硬生生把一場風變成兩場,受住了這風的侵犯。或者說,他就是風的骨,任由那些風放肆,只要他願意,他隨時可以承接住生命中的那些風。有了風骨的人自然超越了物質的貧乏。他總是買隔天菜,這樣價格能便宜一大半。他說:「我有神仙水,包準蔬菜挺括括、鮮靈靈。」他很會做菜,把起了微皺的番茄去皮打底做湯,用少許澱粉勾芡,湯汁紅豔濃郁。面線雪白,切口剛剛斷生,一看就柔韌勁道。蔫了的青菜被他提前水泡過,變得鮮嫩飽滿。最後再淋幾滴香油,熱氣把香味逼得直掐人鼻子,讓人不由地咽口水。先生開玩笑說,黃師傅不僅會裝修房子,更會裝修美食。裝修結束後,我們請他吃飯。飯桌上,黃師傅打開淘寶,讓我們幫他外孫女選輔導材料。他說他當年高三被迫輟學,年輕時天南海北討生活,算「見多識廣」,比女兒女婿強,就順理成章地接過教育外孫的重任。「我外孫女學習好,希望她也能像你們一樣,讀名校。」此時,我終於懂得,再底層的人都有自己的驕傲與風骨。黃師傅好像不是裝修工,或者說他不僅僅是個裝修工。他裝修房子,他裝修的又不僅僅只是房子,也裝修了靈魂和希望……

Read More

〈中華副刊〉悶雷打我兩次

■邱傑據說一個人一生中被雷擊中的機率是一萬分之一新加坡國立新加坡大學的一位教授曾經計算,每個人在一年中被雷擊的機率是28萬6千分之1。台灣有一期連摃36期的威力彩,曾經引來全民瘋搶致富夢,事實上,威力彩是台彩各類遊戲中頭獎中獎率最低的,僅有2209萬分之一,可說是比被雷劈還難。威力彩頭獎的中獎機率最低(1/2209萬),次低為大樂透(1/1398萬),第三是雙贏彩(1/135萬)。至於被雷擊中的機率,全球平均機率約60至70萬分之一,等於被雷劈36次,才有機會中威力彩頭獎。而由於各國地理位置有差異,加拿大機率低於100萬分之一、中國大陸機率為33萬分之一、新加坡為28萬6千分之一,台灣則是萬分之一,無論如何都還是比中獎的機率大。我幹嘛忽然關切被雷打中,或是買彩券的中獎機率呢?因為我在十一年之中,同一個部位被兩次檢查出罹患了同一種癌症,我覺得稀奇極了,我不曾買過彩券,卻感覺好像被雷連劈兩次,或是中了頭彩。十一年前我因血尿輾轉求醫已經兩年半以上都找不出原因,正想放下不再操心算了,忽有好心老同事突然殺出來熬夜替我完成網路掛號,在依時間排定前往就診的當天,被醫師當場揪出肇事者正是人人聞而色變的癌大人。我說人人聞而色變是因在那之前我已有多位好友、親人被癌大人殺了,而這也加深了這位大人物在我心中的威名或盛名,幸好我倒也沒有聞而色變,而只是乖乖依照那位火眼金睛的醫師指示按步就班就診。他要我手術我就被麻醉得迷迷糊糊被手術了,要我化療、照內視鏡、放療,我就寬衣解帶一一照辦。然後,從每週赴醫院一次到每兩週一次,到每月一次,依次延長我與他的約會頻率到三月一檢、半年一檢、一年一檢,終於在五年之後獲得醫師口吐一句世界上最動人的話:你已是正常之人了,可以不用再回來了。我的就醫禮遇當天塗銷,此後感冒咳嗽就醫取藥,一律按常人計費,我付出比五年來多一點的錢,卻驕傲極了。沒有經過這一番難得體驗的人是無法理解我傲從何來的。我們這個美麗又溫馨的社會除了給我最貼心真情的照護及有效的醫療,當年我的住院、手術、病房等等帳單分明是多少多少萬元,我實際支付卻連十分之一都不到。往後整整五年之久我的任何醫療收費,更是低到無法相信。我雖然努力抬頭挺胸安慰自己:以前我有繳足健保費,後來雖然不再繳,卻也時時以補充保費之名繳出一筆又一筆,我應該也可以很驕傲的。只是這話隨著年紀日高、社交日少,以及外在大環境之改變,我的稿費、版稅、演講評審等等收入日少,補充保費被扣得也越來越少,使我享受得心為之虛。不厭其煩描述十一年前到那之後整整五年的經歷,是因為十一年後的今天又發現尿中凝結一個比米粒還小的小血塊,常人或許馬桶一按直接沖掉了,於我卻是心中暗暗一驚,莫非她又來了?地方醫院的尿檢報告是一切正常,檢查數據完全沒有任何問題,內人卻堅持非再往北投找當年出手相救的那位醫師搞個千真萬確不可。於是再往北投,於是再一次被他揪出又中獎了,所以詳述十一年前故事,在此恰好可以複製、貼上,因為醫療過程幾乎完全一樣,不用再一一贅述了。現在我已完成手術,化療進行到第三次。估計這樣的化療或許將進行十到十五次,外加膀胱鏡檢查及放療不知幾次,視醫師先生依我的病情而定。就醫當然不會是開心的事,尤其拖累了家人,還害得多少好友擔心操心,為我祈福祈禱而勞動神佛上主,更教我慚愧不安,我也只能致歉連連:啊,又不是我願意或故意的,我只是又被雷打到了。以前老一輩的台灣人常說,被雷打到是做了壞事,如果此說確實,我得好好苦思究竟我做了什麼壞事,或許我以為做的可以沾沾自喜的好事卻被判定為壞事也說不定,唉,這學問很大,界定也很模糊哪。賴在病床上最是無聊又無趣,我不能敲電腦更不能提筆作畫,看書實在是看不下去,唯有仰頭呆呆望著天花板,或是低頭看著屏簾下擺偶而移動過去的腳,這真是生命最徹底的浪費方式,我也還是只能同一句話自我心理調適:這又不是我願意的。平常的我,非常珍惜時間啊。生病也不能白生,總得有點悟。我左悟右悟悟了許多天,總算悟出了一個道理,被雷打中或是連得兩次癌的原由都是上帝灑豆,灑到誰就是誰,那就是沒有緣由。若有緣由便是義人約書亞領受了上帝特別的恩膏,得先教他好好受些苦吧。另一個說法也可以是觀世音菩薩柳枝灑出淨瓶水,被灑到了,就歡喜心敬領這殊勝法雨吧。欣然接受都唯恐不及還問緣由。

Read More

〈中華副刊〉自珍集/〈五言律詩〉.霜降

■子寧西風獨自涼 清曉一痕霜瑟瑟楓林醉 離離芒草狂江頭柳煙薄 窗下菊花黃秋月圓還缺 世間滄又桑

Read M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