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離家的狗 ( 下)

■鄧榮坤雨停了。走進土地公廟時,幾隻土狗已在哪裡逗留,土狗在土地公廟旁那些被撞翻的垃圾桶裡找食物,看到我靠近,停止翻找的動作,瞪大眼睛看著我,似乎在警告我──不要靠近,這是我的地盤。我退到遠遠的地方,看著他們在哪裡翻找東西,不敢靠近。夜越來越深了,等土狗離開了,我才有膽量走近已經被翻過好幾回的垃圾桶,發現許多垃圾袋,被土狗抓破了,廚餘散落滿地,另外,也有水果皮、菜葉與塑膠瓶、鐵罐……在黯淡的路燈下,顯得異常髒亂。我不知道從這裡能找到什麼東西,只好低著頭用鼻子去聞,找尋熟悉的味道。我沒有聞到雞胸肉的味道,卻聞到了一股腥臭味,正當我抬起頭猜想這是什麼味道時,一位拄著拐杖的老先生走了過來,生氣地揚起手中的拐杖,在半空中揮了幾下,口中還不停咒罵著──髒狗,閃開閃開。我愣住了,第一次被人叫髒狗,感覺很沒面子。也許好幾天沒洗澡了,白色的毛黃黃髒髒的,看起來很醜?老人緩緩彎下身子,撿起幾塊小石頭,往我身上扔過來。──髒狗,你又在亂翻東西,搞得亂七八糟的。老人咆哮著,我很想告訴他,那不是我弄的,話還來不及說,更大的石頭往我的身上砸過來,我拔腿就跑,一邊跑還不停回頭觀察老人是否追過來,跑著跑著突然腳一滑,滑進了社區排水溝,水溝比我的身體還要高,我試了好幾次想從水溝裡跳出來,都沒有成功。我閉著眼睛順著水溝裡汙水漂流,希望下次能抓住機會跳回到陸地上。肚子真的很餓,我不知道是否還有力氣能撐下去。突然間,發現身體被什麼東西碰了一下,低頭一看,原來是不知何時被扔進水溝的磚,我順勢雙腳踩住磚塊,用力往外跳,又摔了下來。我沒有放棄,繼續往外跳,腦海裏浮起必須離開的念頭。於是,我試著耗盡全身力量,再一次踏著磚塊,雙腳一蹬,終於跳回到陸地了,感覺全身痠痛不已。在昏暗路燈的指引下,我慢慢往前走,感覺頭有點暈,忘了來時的路,心想──反正是在外流浪,走那條路不都是一樣?我繼續往燈光的地方走,走著走著竟然走到了傢俱行。在傢俱行外廢棄的木箱中,找到暫時棲身之處,已經走不動了,我決定在這裡先住下來。 太陽出來了。一陣腳步聲靠過來,我張開眼睛往外瞧,發現有位年輕媽媽走過來,我迅速從木箱跳出,慌張往傢俱行外的草叢衝了過去。年輕媽媽看到我了,她發出幾句尖叫聲──有狗,有一隻小狗。我繼續跑,感覺生命受到了威脅,必須立即離開,找個地方躲起來。年輕媽媽沒有追過來,我迅速躲進附近的草叢,注視她的一舉一動,發現她轉身走回傢俱行,好像還對著裡面的人說──在門口有看到一隻白色小狗,馬爾濟斯。我繼續躲在離傢俱行有點遠的草叢,大約過了兩個小時,外面好像沒什麼動靜了,才嘗試著鑽出草叢瞧瞧,天色太暗了,我只能趴著先睡覺,明天再說。回首來時路,那黑乎乎的遠山,黑乎乎的林木,總是引起我無限的遐想,我開始還念起昔日被呵護的生活,想著想著不自覺睡著了。第二天,我看到年輕媽媽端著小碗,慢慢走到廢棄的木箱,彎下身子,把裝了飯跟肉的碗,放在木箱前,轉身對著四周喊叫著──吃飯囉,快點過來吃飯。已經餓好幾天了,聽到有人親切喊吃飯的聲音,感動得眼淚都流了出來。我知道她喊的是我,卻一直不敢靠近她,我擔心她會不會利用那碗飯加害我?所以,我繼續趴在草叢望著她,等她轉身離去,走了有段路之後,才從草叢慢慢走向木箱,走近那只碗,看見了碗裡的飯跟肉,肚子又不聽使喚咕嚕咕嚕響了起來,低下頭迅速吃了幾口,抬頭觀望四周,看看有沒有土狗、貓和人類靠近。當我抬起頭時,發現年輕媽媽站在遠方,看著我吃飯,嘴角露出滿意的笑容,然後對著她的家人說──小狗已經開始吃東西了。我已經開始吃東西了,肚子沒有原先那麼餓了,吃了點東西後,我不敢回到木箱,轉身走向傢俱行外那片草叢,趴在草叢,望著傢俱行的動靜。吃飽了,感覺四周的場景越來越可愛。空曠的山野,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濕濕的清香,讓我感到飄飄然的,渾身上下都神清氣爽,充滿旺盛的生命力與無比的活力。連續幾天,年輕媽媽都會在晚餐時,端著碗招呼我吃飯,從她語氣與溫和的動作中,慢慢發現她是慈祥的女人,於是,逐漸放下了警戒心,在她靠近木箱時,我也走向了木箱。年輕媽媽把碗放在木箱,沒有離去,伸手招呼我,我慢慢靠近碗,低頭吃了起來。她彎下身子,伸手摸了我的頭,這種被撫摸的感覺,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了,自從被丟包後,就沒有人再摸過我的頭了,我流下了眼淚。微微抬起頭,從年輕媽媽的眼神中,我看到了善良。我沒有離開,繼續沉醉在被摸頭時的幸福感。一瞬間,我決定在這裡住下來了。年輕媽媽看我吃飽了,伸出雙手抱我,我竟然連逃跑的意願都沒有,也沒有反抗。她抱著我,轉身走進傢俱行,有人對著我喊著──沒錯,是馬爾濟斯,怎麼會出現在我們家?我也不知道為何會出現在這裡,說來說去應該是緣分吧?我如此想著。近距離看到她們歡喜的笑容,我猜想自己應該是找到可以過下半輩子的溫暖的家了。之後,這群人開始在我脖子上找吊牌,想查出我的身分。擔心我可能是迷路了,主人會很著急,要趕快送還給主人,但我脖子沒有懸掛吊牌。在年輕媽媽的女兒陪伴下,決定先送我去洗澡與剪毛。抵達寵物店時,年輕的老闆看了我一眼,笑了笑說──很少看過那麼髒的馬爾濟斯,多久沒洗澡了?年輕媽媽笑了笑,沒有回話。我被送到剪毛檯上,老闆抓著剪毛機,把我身上的長毛剔除,這種剪毛的動作,我還印象深刻,之前女主人也常把我送進寵物店洗澡跟剪毛,這些流程我都非常熟悉,甚至知道只剪毛時,不小心扯痛肌膚的那種疼,忍一忍就過去了。毛剪短後,送進澡盆沖洗、吹乾,頓時感覺精神異常清爽。當我再次與年輕媽媽碰面時,她幾乎認不出我來了,驚呼──我現在才知道是公的?年輕的寵物店老闆拿出一個我沒見過的機器,在我身上來回掃了幾遍,抬起頭看了年輕媽媽說──身上沒有晶片。我身上沒有晶片,也就是說我沒有身分,飼養我的人,都可以是我的主人。年輕媽媽笑得很開心,將我緊緊抱在懷裡,寵物店老闆看到我重新找到幸福的模樣,也不自覺笑了。在返回傢俱行的路上,年輕媽媽與女兒商議著幫我取個名字。之前的主人叫我──來福,但我不喜歡這個名子,因為很容易讓我想起那段不愉快的往事。女兒嘴裡嘀嘀咕咕念著──圓圓、哈利、小白、錢錢……多多;叫多多好了,錢多多福氣多多……年輕媽媽點頭同意,嘴角泛出笑容,於是,我有了新的名字──多多,也有了新的生活,我找到了一個新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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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自珍集 〈五言絕句〉

子寧無題,有感於台灣島內近事 小園芳事盡草木半含秋蟲豸聲如鼓吹彈當世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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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離家的狗(上)

■鄧榮坤 天空沒有半點雲,太陽曬得我的頭有點暈了。雖然很少在如此炎熱的太陽下走動,仍然打起精神,讓自己鎮定下來。當我靜下心來時,發現四周景物非常陌生,眼前是一片遼闊的田野,沒有房舍也看不到人的蹤影。我蹲在路邊歇息時,也沒有看見有什麼動物從眼前經過。我怎麼會到這個地方呢?我一直無法知道。當我被丟在枕頭山下的小路時,我開始慌了,載我來的灰色轎車,頭也沒回往前開去,濺起的塵埃,讓我看不清車子往哪個方向去,我只能加快腳步在後面追,可是,車子拐個彎之後不見了。面對一片陌生的環境,焦慮與不安開始在腦海盤旋。剛剛追了車,感覺有點喘,我很少跑那麼快那麼急。我低著頭緩步走回到被丟下車的地方,我相信我的主人會回來找我。太陽緩緩下山了,天色慢慢暗下來,我的主人沒有回來。從現在開始我必須靠自己活下去了,在完全陌生的地方,我能熬過去,真的能活下去嗎?印象中,我沒有離開過人類溫暖的家,做夢也沒有想過有一天會成為被丟包的流浪兒。四周吹起了涼涼的風,晚餐還沒有著落,晚上要睡在哪裡也不知道,昨天還躺在女主人的身邊舒服的睡了一覺,今天竟然淪落在荒郊野外?我緩緩走過了陌生的鄉間小路,穿越田埂,走向防風林,把自己暫時藏身在防風林裡一棵矮小的樹叢下,含著眼淚扒開樹叢下的乾枯雜草,趴在樹叢下哭了起來。這是我第一次的哭泣,哭過之後,我告訴自己,從現在開始,我必須靠自己去面對未來的生活。肚子開始咕嚕咕嚕叫著,我不知道該到什麼地方覓食,也不敢走遠,我還繼續幻想著主人會回來找我?我繼續趴在樹叢下,望著被丟包的地方,沒打算離去。往事像跑馬燈緩緩自腦海中滑過。女主人大學剛畢業,在公司附近租了間房子,我成為她唯一親近的寵物。她的男朋友我見過幾次,電子公司的工程師,經常因為公司業務緊縮的關係而被強迫在家休息,這段期間公司不會繼續付薪水。沒有收入時,常跟女主人發生口角,而我成為出氣筒,兩人吵著吵著,他經常會冷不防的踢我一腳。有一次,吵架過後,他露出兇狠眼神瞪著我,說「看什麼看,再看我就把你丟到外面去」,我嚇壞了,夾著尾巴逃到衣櫥後面躲起來,女主人聽到了男朋友的吼叫,也會回他兩句──不要對我的寶貝大呼小叫的,會嚇到它。女主人繞到衣櫥後面,彎下腰將發抖的我抱起來,摟進懷裡,伸手在我頭上摸了摸,嘗試著安慰我。 風,繼續吹。感覺肚子有點餓了,如果是在昨天之前,我只要纏著女主人的腳,撒嬌叫了幾聲,她就會把冷藏的雞胸肉拿出來,細心剁成細條狀,放進電鍋蒸熟後,取出擺在桌上讓它涼了,再把寵物用罐頭裡的肉醬與益生菌,放一些到小碗,豁一豁,讓我吃。吃飽了,我會到飯碗旁的鐵碗喝幾口水。如今,肚子開始咕嚕咕嚕的叫了,我突然想起雞胸肉的美味,已經沒有人會餵我了。夜晚,黑暗很快就降臨山區。月亮與星星出來了。熟悉的那輛車與熟悉的呼喚聲依然沒有出現,我失望走出了防風林,腦海裡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到附近找點東西吃。我不知道哪裡有吃的東西,只能走向不遠處的小溪,低頭喝了幾口水,解解渴。喝了幾口水,感覺肚子飽飽的,繼續緩慢的在鄉間小路行走,遠方傳來狗叫聲,從音量中,我猜測那是非常大隻的土狗,於是,也開始擔心土狗會無聲無息靠過來,咬我一口,所以,在這條鄉間小路行走時,我特別小心,張大眼珠觀望四周環境,提防不友善的動物靠近。突然,有一條細細長長的東西,從眼前穿過,嚇了我一大跳,立即停下腳步。那是什麼東西,我好像沒有見過,像一條繩子又一條水管,但繩子、水管不會自己移動,那究竟是什麼東西?我驚覺後退了幾步,站在原地不敢往前走。我知道陌生的東西,都可能存在未知的危險性,所以,再次提醒自己,這一段路我必須一步一步慢慢的走。薄霧籠罩的早晨,枕頭山下的樹都穿上朦朧的紗裙,而此時我已爬到半山腰,發現一隻松鼠在啃撿來的松果,瞄我一眼,沒有理我。感覺有點累了,還是沒有找到能吃的東西,只能回頭往山下走。在路上遇見兩隻正在玩耍的老鼠,我放慢腳步靠了過去,老鼠看到我,後退了幾步,其中一隻年紀稍微大的老鼠,不太友善的口吻說──你想幹什麼,走開,走開!我露出善意的笑容,對著那隻老鼠說──我被主人遺棄了,這裡是什麼地方,能告訴我哪邊有吃的東西嗎?老鼠哈哈大笑說,我們也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附近沒有東西吃,如果要吃東西,記得往前走,大概一公里左右吧,山腳下有一個社區,在社區旁邊有個堆放垃圾的地方,到哪裡找找看,或許可以找到吃的東西,不過……老鼠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不過什麼?社區有很多貓跟狗,非常危險,那裏的人很討厭外來的動物……老鼠說完話後,繼續玩耍也不再理我了。我猶疑著是否繞過去瞧瞧。一公里到底有多遠,我沒有概念,但聽到哪裡有東西吃,我決定明天去瞧瞧。因為今天有點累了。 次日,陽光出來了。漫步在林間,白紗般的薄霧柔柔地漂浮在空中。油桐樹靜靜站在蔚藍天空下,迎接燦爛的陽光。我緩緩走向了老鼠說的社區,站在不遠處觀望時,發現這裡有太多讓人防不勝防的威脅,土狗在巷弄跑來跑去,貓在低矮的圍牆與屋頂跳來跳去。我躲在離社區不遠的朱槿花叢,觀望四周環境後,決定找個晚上的時間再過來。轉身,走向附近的防風林,找了一處可以遮風避雨的地方,那是廢棄的房屋,已經很久沒人住了,我鑽進去時,頭上還被蜘蛛網黏了好幾回。伸出前腳將一些細小的石頭撥開,稍微整理一下,滿意了才平躺下來,雙腿感覺有點酸,的確有點累了,印象中,好像沒有走過這麼遠的路。太陽下山了。天空開始飄著細雨。飄雨的夜晚,人類、狗跟貓應該不會出來兜風。我慢慢走出廢棄的房屋,發現不遠處亮著昏黃小燈,我慢慢的靠了過去,看到有人影在房屋裡閃動,迅速退進草叢把自己藏了起來。沒多久,一個女人撐著傘,手中提著餿水,慢慢朝我的方向走過來,我才發現暫時藏身的地方,有一個比我還高的餿水桶。也許在餿水桶可以找到可以吃的東西。雖然我沒有經驗,無論如何都必須試試,等這位女人轉身離去時,我才慢慢探出頭,看著比我還高的餿水桶而不知所措,雖然我知道裡面有東西吃,要怎麼樣打開餿水桶的蓋子?我開始試著用腳去踢餿水桶,力量太輕了,餿水桶紋風不動,我嘗試著用頭去撞了幾下餿水桶,頭都撞痛了,餿水桶還是沒有晃動,雖然有點不甘心,也沒有辦法,低著頭失望地轉到社區其他的角落找尋食物。在路上,遇見一隻貓,看起來非常善良,應該是一位姑娘,毛色很漂亮。我站在遠方看著她,也許她知道我是流浪狗,懶得理我,我鼓起勇氣開口問她──請問這裡有東西吃嗎?貓看了我一眼,說──我不知道你說什麼,我很少在外面找東西吃,主人每天把我餵得飽飽的,有時候耍起性子來,不喜歡吃,主人還會罵我幾句。聽到貓的回答,讓我想起之前還在主人家生活的日子,我也曾經耍過性子,不太想吃那些幾乎每天都一樣的食物,主人也會罵我幾句。貓轉身離去,我尾隨著她進入社區。社區的巷道顯得有點狹小,遠方,有一間土地公廟。之前那位女主人常到土地公廟拜拜,我也跟著去,對這種建築物不會陌生,我決定過去瞧瞧。土地公廟是附近的人聚會的場所,多少會有可以吃的垃圾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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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仲夏煮茶

劉燕飛我是愛茶的人。在家裡,有了閒工夫時,總是不忘給自己泡一杯綠茶。當地也產茶,名號曰「碧螺春」,可是,我喜歡的還是黃山毛峰。特別是那種野茶,滋味更濃郁,正符合我的胃口。晚上喝茶時,總是從閣樓裡下來,繞到廚房去續水。妻子見了,就建議我從網上,買一只煮茶壺。既可以泡茶,也可以煮茶,而且時時有了熱水來。我終於拿到了一只精緻的煮茶壺,鋼質的底盤,玻璃壺,裡面還有個茶漏,煮茶的時候,茶葉就放在漏子裡。查閱一番資料,其實,綠茶是適合用來泡的,溫度要求也就八九十度,滾開的水,會破壞裡面的營養成分。而紅茶、老白茶、普洱茶等等,都適合用來煮著喝。網購了雲南上等紅茶,還有一罐熟普洱,回家後,立刻興致勃勃地開始煮茶。一撮紅茶,放入茶漏,壺裡續上清水,插電就開始燒了。所謂的煮茶,不是直接把茶葉放入水中,而是利用一百度的水蒸氣,噴在茶漏裡的茶葉上,新鮮的茶汁,自然滴落下來。茶水滾了,壺裡的開水漸漸變色,初為琥珀色,後來,顏色越來越濃,呈紅亮的顏色,就像一杯高級法國紅酒的色澤。把茶水倒入玻璃杯,嗅聞濃郁的茶香,望著那暈紅的顏色,就使人陶醉。這樣的紅茶,暖胃消食,也是特別適合女人喝,煮一壺茶,就夠一家人喝的了。我想起,很早以前,女兒還小的時候,我就從茶葉店,特意給她捎一些高級紅茶,給她一只陶瓷小杯子,培養她喝茶的習慣,我總是認為,愛茶的女子,是浪漫知性的,女兒捧著陶瓷杯,慢慢地品茶,還意猶未盡地點點頭,彷彿很滿足的樣子,我的心中也會溢滿快樂。老白茶也是適合用來煮的,為了味道更好,裡面可以適量放些陳皮調味。茶湯也是泛著紅暈,喝起來,香氣濃郁,絲絲甘甜,淡淡的苦。好似生活的況味,苦中有樂,苦中有甜。老普洱茶,也可以用來煮茶,喝起來,滋味濃,養胃順腸,消食祛邪。這樣的普洱茶,很經得起煮,煮了三壺,而茶湯顏色不減。一壺老普洱,就夠我享受一個下午啦!記得,禪師大和尚,下午也會喝茶,對於修行的人來說,煮茶喝茶也是功課,所謂的禪茶一味,就是這個道理吧。喝茶能喝出禪味,這也是人生的一大享受吧!煮茶自有煮茶的好處來,神奇的是,家用的自來水與山裡的泉水,煮出來的茶湯,不僅顏色不一樣,而且味道也有分別。所以,我就羡慕那些廟裡的禪師,日日飲山泉水,品茶論道,多麼快樂逍遙啊!在我的小屋裡,薰煮香茶,熏香嫋嫋,安靜地喝茶品茶,進入一種空虛的狀態,那一刻,煩惱遠去,身體輕盈,喝茶讓我成為一個快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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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削紫蘇

紫蘇冬季是芥菜心的盛產季節,一支支都長得壯碩肥美,價格親民,是我家餐桌上的季節限定美饌。清早,空氣中瀰漫著冷颼颼的氣息,一股寒意上身,傳統市場狹窄的街道上卻傳來攤販們熱絡的吆喝聲。不遠處一塊隨風晃動的紙板攫住我的雙眼,上面用俗艷的紅色歪斜的寫著斗大的四個字:一支十元,地上堆疊成小山一般的芥菜心,翠綠挺拔的莖部,正向來來往往的顧客展示著:「尚青ㄟ!」。四周圍攏著一群菜籃族,一邊手腳俐落的挑揀著,一邊交流拿手的芥菜心料理,「煮湯啦!真甘甜」「醃漬下飯啦!」我也側身擠進去湊熱鬧,心裡卻猶疑不決,銅板價,不買可惜了,用消費是幫助農人來遮掩自己撿便宜的心態;若是買了,料理前要面對繁瑣的削皮,又讓我想打退堂鼓。憶起菜心鮮甜軟糯的滋味,最後饕口饞舌勝過了動手的辛勞,在後悔「吃不完」的意念尚未興起前,我二話不說地拿起四支沉甸甸的戰利品回家去!料理芥菜心的前置作業:去厚厚的硬皮是件大工程,「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一把好的刨刀,可以讓事情輕省不少。馬鈴薯皮薄易削,芥菜心的皮厚且帶著凹凸不平的莖節,對於一個生手來說,施力不當,常常一刀下去,不會是刨下一條勻稱完美如絲帶般平滑的綠皮,而是聽到「喀!」的一聲,一支芥菜心毫不猶疑的斷為兩截,更叫人難以接受的是,斷為兩截的芥菜心,長度縮短,理性思考應該較容易下刀,事實卻是不熟練導致兩節變三節,甚至四節,筆直修長的菜心經過我的拙手成為碎屍,信心瓦解的當下只能吶喊:「不要再買芥菜心來自找麻煩了!」有時告訴自己削芥菜心是一門先苦後甘的修行,要有不疾不徐的節奏,配合均勻平緩的呼吸,施力太大,往往一支削完,只剩下原本1/2的體積,暴殄天物是對自我的控告;力氣不足,往往粗纖維削不乾淨,吃的時候纖維扎口是對鮮甜軟糯的芥菜心大不敬也!每當自己以削芥菜心來磨練心性時,父親的身影就會緩緩浮現。在老家,每逢過年的傳統年菜之一:肉片炒芥菜心,料理前都是由父親負責削去硬皮。昔時,沒有方便銳利的刨刀,父親是殺雞用牛刀的方式以一柄笨重的菜刀下手,難以想像一個大男人、一雙粗糙的手卻能細膩的把芥菜心又厚又硬的皮和細長的纖維絲毫不留的一一刨除,讓光潔美麗透出碧綠般顏色的莖肉毫不隱藏的裸露出來。在美味上桌時,我們只顧著大快朵頤,殊不知這是父親弓著背,耐著性子坐在小板凳上削了許久。剛嫁為人婦時,一來忙著上班,二來對烹飪不上手,只要逢芥菜心的盛產期,母親必定不手軟的買上一堆,父親總是習慣性地坐在小板凳上,只是菜刀換上了新穎的刨刀,一邊聽著新聞,一邊專注凝神的細細削著皮,隔天我就會收到一支支手工去皮勻稱鮮綠的芥菜心,對於下班拖著疲累身軀的我而言真是一大福音,清洗之後可以即刻料理,很快就有一盤佳饌上桌。父親退休前是飛機修護員,長期的工作練就一雙靈活的巧手。在我讀國小時根本未曾聽過削鉛筆機這種時髦的工具,每天晚餐後,我和小妹就會把寫禿的或是斷了芯的鉛筆放在桌上,父親拿出老式的小刀就著暈黃的電燈泡幫我倆削鉛筆,一片片散發出淡淡木頭香味的木屑輕輕掉落桌上,接著再用刀鋒細細地將鉛芯刮成圓錐狀,約莫十多分鐘,桌上就整齊的排列了六支長短不一的鉛筆,每一支都削得修長平整沒有稜角,筆尖細長圓潤,我和妹妹小心謹慎把鉛筆收納在筆盒中,因為明日一整天的學習都少不了它。不管是削芥菜心抑或是削鉛筆,父親細膩的情感都藉著這個看似平凡簡單,卻不容易精準拿捏的動作來傳達他對子女滿滿的慈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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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詩兩首

許水富(一)過站 過站不停。而影子依然在小鎮住了下來尚未成形的想念一夜長繭去年票根記載過度發黃的時間概念化的一張臉像一格格的腳本記不得你在那一站下車你穿一身白。留下深深凹陷的空位兩個部份搖搖晃晃來到各自的天亮留下最後守夜的站務員在我們摸黑的縫隙露出腐味的笑聲 (二)途徑 夜輕輕敲下的鐘聲我聽到了。這是你回來的腳步聲這一夜啊。如此的漫長穿過牆。穿過風。穿過塵土只有一盞燈亮著。在空空的屋裡。那裡有晃來蕩去的身影。猜想這是一個浪子歸來的儀式。你洗淨紅塵裡的牽掛。丟下遼闊的自己。去找尋另一座山。一種途徑。你繼續的出走。繼續的抵達夜幕深深啊。我不知你的去向。今晚你又在另一個遙遠的地方。聽著你重複的徒然和回響夜輕輕敲下的鐘聲我聽到了。這是你回來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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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大娃娃

■王映涵媽媽老說我是她的大娃娃,已經而立之年了卻還像個孩子長不大,弟弟出社會後成熟的像我哥哥,要我早點學習,不然到時什麼都不會,會來不及。醫師說隨著疾病會慢慢退化,但是,配合藥物跟努力可以延緩,我聽了有點害怕,不知道未來的自己會變成什麼,醫師說擔心可以,但是謹慎小心就好。隨著父母耆老之年,我的體力漸漸下滑,家人為了我好,要我顧好身體,作息正常,堅持運動,其他的才有可能。以前年輕不懂事,在感情中受傷而發病時,幸好有父母跟朋友的陪伴,媽媽說不能回到肚子裡面去了——我知道的,我執意跟我願意不同,感覺自己愈來愈不如以前,不進則退讓人很灰心,看重的東西不斷的流失,寂寞深深的捆綁著我,有時看著媽媽彷彿看著自己晚年的縮影。在捷運上沒有位置,有時媽媽會讓我坐,那時我真的好高興覺得自己好像回到小時候,雖然媽媽覺得我這樣也是不行的。媽媽走的慢,我性子急,常常起衝突,其實我們都反應慢方向感也不好,看在家中的男人眼裡不是什麼問題,可是,對我來說,我好像什麼都不行的感覺,很挫敗,望著同年都在忙碌,自己彷彿在另一個世界,其實,就連在家我也覺得自己好像在另一個世界。以前看《兒子的大玩偶》覺得很悲傷,現在,我想如果我真的是媽媽的大娃娃的話,媽媽也一定很悲傷吧!媽媽常常說這個年紀她就成家了,沒有為人父母不知道父母的辛苦,我知道一個人生活不容易,加上我是女生,所以媽媽難免會擔心——如今,早上一起跳元極舞買菜好好生活。媽媽常常說,小孩子可愛所以養的大,老了顧人怨,但是,我想,能一起變老也是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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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未見羅安

■鄒敦怜已經隔了好一陣子,我依然有那個習慣:假如聽到跟我聲線接近的話語聲,我會往聲音發出的方向探去,不過我也只是眼光搜尋一下,從來沒有什麼具體行動。我常常問自己,羅安是誰真的那麼重要嗎?你根本不曾認識她呀!上半年我上了一期的詩經課程,最後一次上課,旁邊那個座位空著,我問許老師:「青姐呢?」「聽說臨時改了班機,已經回加拿大了。」我追問:「您有她的聯繫方式嗎?」「我連她的全名都不清楚呢……」我難掩心中的失落,之所以這麼在意,與「羅安」有關。許老師是一位書畫家,她的工作室常有各種不同的展覽和課程,我報名的是為期八次的詩經。我和青姐第一天就認識了,除了我們都遲到得坐在最後一張桌子,青姐聽我說了第一句話,反應竟然是張大了嘴:「我的天,你跟羅安的聲音一模一樣!」羅安?羅安是誰?老師已經在講課,青姐小聲的跟我說:「一個很帥氣的女生,她姓羅,說古代有美男子潘安,她就給自己取名羅安。」這時,老師正在講解「上山採蘼蕪」這首詩,老師描述那位在山上遇到「前夫」的女子,問大家:「這個男子,跟自己的前妻說:『新的妻子,不如你這麼好。』既然這樣,為什麼要休掉人家?」大家七嘴八舌的猜測,有人甚至想到男生想擁有「齊人之福」上頭去了!這時,青姐舉手說:「既然新人不如故,又非得離開,那一定是生不出孩子吧!」青姐得到老師的讚許,接著老師說答案就藏在第一句:「蘼蕪是一種香草,做成香料裝在紗囊隨身佩帶著,據說可以治療不孕。」我對著青姐豎起大拇指,她不居功的說著:「我是想到羅安啦,她就是生不出來,所以……」詩經課在每星期二的晚上,青姐總是第一個到,我習慣坐在她旁邊,也因此知道很多關於羅安的訊息。讀到「今夕何夕,見此良人」我聽到關於羅安轟轟烈烈的愛情,他們彼此追過半個地球,相隔二十年才真正在一起;老師說到「投我以桃,報之以李。」青姐說羅安只因為她說了一句話,就開了四個多小時的車,為她送上一串自己包的肉粽;說到「皎皎白駒,在彼空谷」時,老師說這是一種高尚人格的描繪,青姐跟我說的是羅安曾如何講義氣的為屬下背黑鍋。每次上課,無論老師說到什麼,青姐跟我說的悄悄話都是關於羅安,以至於到最後,我覺得自己有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的悵然,似乎非認識這位傳奇人物不可。許老師在最後一堂課安排了小小的茶會,我本來想趁著這個時候跟青姐交換聯繫的方式,也許之後可以認識那位「聲音跟我很像」的羅安,誰曉得青姐居然缺席?萍水相逢本來就是人生尋常,我無法跟別人說心裡的感覺,有誰會在乎一個甚至根本不曾真正認識的「朋友」呢?翻著這幾次上課的筆記,我讀著最適合這時的詩篇:「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也許某一天,在某個地方,我能真正認識「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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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在巴黎散步:空曠的餘光

■王崢在城市中散步是一個非常迷人的概念。從一個方面來說,城市最早並不是給人散步的。城市是聚集政治和經濟中心的交叉點,因此和鄉村不同,城市是給人以馬車,汽車,以及後來的飛機作為交通樞紐的地方——城市是功能中心,而不是享樂中心;而就算要步行,城市的節奏也往往讓人有奔跑的衝動——人均步行速度最快的地方也往往是那些世界級都市,比如:新加坡。從另一方面來說,城市在工業革命造成的餘觴過後反思,卻也逐漸朝向「步行」的方向發展。巴黎在法國大革命之後興起,特別是在十九世紀末之後改建,以及二戰後修復,就是這一發展方向的典範——徜徉在瑪黑區的街頭,在大片法桐樹的掩映下,代表著工業文明的汽車仍川流不息,但代表著人性的碎石步道卻也以自己的節奏,緩緩摩擦和運送著那些不急於通過地鐵和巴士做兩點運動的巴黎人(Parisienne)。古希臘人當然明白「兩點之間,直線最短」,但歐幾里德在雅典散步時,一定不會按照一條絕對的直線—法國人亦深諳此道。甚至在最為繁忙的凱旋門下,那些具有著年代粗糙感的路面,也從不縱容那些時速可以達到馬赫的跑車們。就算除開那些過於浪漫的藝術敘事,巴黎人也總是作為紐約客(New Yorker)的諷刺性反面而出現的——巴黎人是「人」,而紐約客是「客」,也許這不僅僅是速度和節奏的區別,更是某種生活態度——「人」會像海德格爾所說,「詩意地棲居」於大地;而「客」則是「無腳鳥」,永遠在天空中趕路,並以此作為生活本身。就算紐約在最中心的位置留有巨大的空曠空間——「中央公園」,但看起來巴黎卻顯得更加空曠,閒散,因閒散而空曠;而那些分散卻暗藏驚喜的小型公園在巴黎人的視角中,則更像是為了應和某種散步的節奏,而非汽車公路的直行拐彎而出現的精神補給點。開闊的空間和心境,是隨著散步所產生的間隔而自然形成的,也更像是人與城市之間的一場寡言卻深刻的對話。「空曠」作為某種超越空間性的哲學概念,也讓人遐想,為什麼開闊可以來自任何「附近」,卻不來自我們所熟悉的「遠方」,某種被旅遊和媒體視角所綁架的「目的地」;這也許是因為這種「附近」是形而上的,是通過隨意的行走,在我們的余光中湧現出的那種空曠感,或者說,一種自由感。一種類似於波德萊爾所說的因為無名(Anonymity)而獲得的自由。但這種空曠感不僅伴隨著某種機緣巧合,也更因為散步的隨意性,而帶有某種不可名狀的危險和確幸——人們通過這種方式發現了常被隱藏在褶皺中的那些奇趣。這令人想起了卡爾維諾的名言:「了解一個城市的最好方式,便是在這個城市中迷路」。而如果要尋找一個適合「迷路」的城市,則沒有任何選項可以超越巴黎。如同伍迪‧艾倫在〈午夜巴黎〉中的開場白:「巴黎唯一不完美的地方,就是我來的不夠頻繁」,因為他解釋道:「因為巴黎,就是巴黎啊,」這是一個足以自成為某種形容詞的自信。但當然,巴黎和歐洲以及世界上任何城市都一樣—它作為一個生活空間,它同樣也是一個文化和政治空間;而作為後者,它不完美的地方太多了,比如最近聞名世界的「巴黎鼠患」,以及不時升溫的族群衝突。這讓人不免思考:是否巴黎的老鼠都會爬得更慢?作為對比,有趣的是,我新加坡的告訴我:因為整潔和秩序,新加坡的老鼠顯得更加體面和紳士。但這並不影響我們在其中散步所能獲得的啟發和美感。實際上,我總能在一些關鍵節點邂逅不同種類的巴黎,連瑪黑區那家以辣聞名的川菜館,不同的年份和季節去,我都能獲得不同的感受。這種感受如同跣足散步時,身體對於地面的直接反應。第一次來到巴黎是在五年前的一次藝術調研,為了理解圓明園其中的洛可可元素,巴黎郊外的凡爾賽宮以及市區內數不勝數的小型園林,都為研究這個遠在東亞的案例提供了最好的對比和溯源——不知郎世寧在來到遠東前,是否也曾在巴黎流連。第二次來到巴黎則是去年的一次學術會議。作為觀察世界電子藝術前沿的ISEA盛會,選擇在一個市民廣場的地底召開,實在讓人感嘆歷史和當代,傳統與科技在此處以某種矛盾又統一的方式共生共存。而我在會議上所探討的「聲音藝術在元宇宙時代歸檔」問題,彷彿也以某種隱喻的方式,在回應著這種矛盾,並試圖提供一個解答。最後一次來到巴黎及尼斯則是隨後七月的假期。不同於工作性質的旅行,巴黎此時終於呈現出生活的一面。在夏日由於高緯度而遲遲不去的太陽,為一杯咖啡就能深聊到半夜的巴黎人提供了持久的熱情和希望。巨大的雲層則因為靠近地面而顯得崇美,如同克萊因的藍色投影,在離去時細嗅著紅酒和鳶尾的餘味。而我則在那個狹窄卻恰好可以站下兩人的陽台,成為了巴黎的新式風景—遊客,但卻是一個渴望留下和融入的遊客。目光總和其他仍在街上的散步的行人,交織為一種超越語言和文化的默契。如同美國作家麗貝卡索尼特(Rebecca Solnit)在「流浪癖:步行史」一書中所說:「步行是一種思想、身體和世界對其的狀態」,也是這三者的對話。其實,一切藝術創作也類似於這三者「對齊」的狀態,只不過這種狀態更為系統化,實體化。遍佈巴黎的藝術展則是散步這一態度的延伸。比如盧浮宮是潛藏於這座古城中的某種矛盾和連續性;東京宮的展覽則代表了邊緣化的青年人在這座移民之城行走,戀愛,逃逸,以及被美術館所代表的權力範式所規制的親身體驗。最後,蓬皮杜藝術中心則從工業的角度重新思考個人與城市之間的關係——到底是城市馴服了人類,還是人類改變了城市?這些問題不需馬上得到答案。而在這些傳統的藝術空間之外,巴黎的街頭本身就是某種更偉大的藝術作品;但卻超越了任何系統和實體的約束。散步難免疲憊—佈滿塗鴉,即興表演者,以及兜售著創意的商販們,為我們在余光之中打開了綠島般的空曠「異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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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銹色的青春

■文飛我們相遇在最美麗的少女時期,曾立下誓言要做永遠的朋友。那時天真的我們還不知道沒有哪段少女間的友情是純粹的,時間磨鍊出的裂痕與瑕疵在少女愛玩的小圈圈遊戲中不斷地茁壯,反目成仇的原因從未明瞭過,無非就是互看不順眼卻從未好好溝通,不斷在背後訴說彼此的蜚語,再從第三者得知對方的陰險卑鄙,猜忌與怨恨玷汙了美麗的友情,最終黯然從彼此的人生退場,拋棄曾經的誓言。時光荏苒,我的人生列車在沒有妳的正軌上走得順遂,但心中始終空缺了一塊。歷經這幾年的歲月有了成長,學會成熟的處世方式,後悔起少女時期的無知和魯莽,一遍又一遍渴求著時間倒轉回少女時期,渴望緊抓著妳的手直到未來的每個時刻。當我有天在街上發現妳出現在人海時我的內心百感交集,過去的快樂和爭執全湧上心頭,內心的疙瘩像扎在心頭的刺仍舊隱隱作痛。妳會想見我嗎?還怨恨著我嗎?過去若能以更好的方式處理這段關係,或許現在我就能自然地帶著笑容和妳打聲招呼,又或許我們現在會勾著彼此的手一起走在這熱鬧的街上。但後悔又如何?時間是無法倒轉的,曾犯下的錯永遠無法抹消,過去的互相傷害都不成了不可抹滅的事實。我駐足原地看著妳被人海淹沒而消失,然後轉身獨自走向不同的道路,一滴眼淚悄然無聲地落下,我偷偷地擦去,再次試著平復內心的浪濤,裝作什麼都沒發生地走向缺角的未來,繼續將這段銹色的青春埋藏在回憶的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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