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病痛,是一隻獸

■莫云馴養在體內 一隻無形的獸 怯怯,伸掌 輕撓的爪痕 挾帶曖昧的情愫 時不時,撩撥著 你不設防的肉身儼然沉默的影子 踡伏在闃暗角落 枯守著歲月的侘寂 牠瞇覷起深邃的眼 試探地,小口 小口嚙咬你 彈性疲乏的神經爆發原始的野性 那駭然驚醒的獸 猛不防躥出—— 猙獰變臉,嘶吼著 將你步步退守的靈魂 逼入自囚的樊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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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歸燕識故巢

■竹心三年前的秋天,遷至美國東部,搬進新居。名為新居,實為舊屋。旅居北美二十餘載,從前每一次搬遷皆為名副其實的新居,新蓋的房子,低矮的小樹,纖細的樹幹,稀落的樹葉。而這所老舊的新居,前後院共有二十幾棵楓樹、法國梧桐和銀杏樹。樹幹粗壯,枝繁葉茂,冠蓋如雲。記得第一天清晨打開百葉窗,窗外樹木紅黃相間,秋陽斜照,光影斑駁。樹木環繞,色彩斑斕,其間鳥鳴雀唱,和著風聲,彈奏一曲大自然協奏曲。這不就是陶淵明描述的「榆柳蔭後園,桃李羅堂前」的世外桃源嗎?過了些時日,樹葉飄落,鋪滿草坪、小徑、露臺,房前屋後被絢爛多彩的葉子覆蓋。驚喜於一座老舊的小屋,竟然擁有如此美麗的風景。那年聖誕節前,收拾前廊準備過節。發現前廊圓柱上有一溜已幹的汙漬,順著汙漬往上看,在廊柱頂端與廊檐之間的空隙處堆積一團亂草,原來淤泥汙漬來源於此。治標必須先治本,正自準備清理亂草,丈夫說看起來像鳥窩。一聽鳥窩,便不忍直接搗毀。記得十年前住在中西部,一年春天準備收走掛在前門的聖誕花籃,結果從花籃裡,撲騰撲騰飛出一只鳥,一驚之下,花籃從手中掉落,一只鳥蛋跌落在地。鳥寶寶就此喪生,追悔莫及。此次,丈夫小心翼翼踩上梯子,查看廊頂鳥窩,發現鳥去巢空,猜測應該是候鳥,已飛回南方過冬。鳥巢周圍淤泥、雜草、糞便,把白色的廊頂和廊柱搞得臟亂不堪。於是清理了鳥窩,擦洗幹凈前廊和廊柱。並笑言說希望來年候鳥歸來可以挪窩到樹上築巢。到了第二年的春天。一日清晨,陽光明媚,計劃收拾前廊。先把家門刷了漆,又把前廊臺階兩側的扶手噴了漆。最後決定為廊柱刷漆。結果又發現了汙漬順著廊柱流淌,抬頭一看,在廊柱頂端與廊頂的空隙處,一堆雜草裡臥著兩只小鳥,它們緊緊依偎,擠靠在一起。藍黑相間的羽翼,白色的肚腹,微微頃起的身體,警覺的眼神。不忍驚擾這對相親相愛的鳥兒,停止了刷漆。慢慢拿出手機,拍照。上網一查,原來是白腹毛腳燕。「何處飛來雙燕子,一時銜在畫梁西」,是去年南飛歸來的燕子嗎?我認定它們是「歸燕識故巢」,啄來春泥,在故居築了新巢。只是不知道銜來的春泥裡是否有幾瓣桃花?為了不驚擾這對燕子,粉刷前廊的工程暫停。丈夫回家後叮囑他進出家門要輕手輕腳,免得打擾近鄰。每天清晨起床後的第一件事,開門看燕子。燕子通人性,記得那天上午第一次與它們對視,警覺的眼神,隨時準備起飛的身型。假以時日後,燕子們舒緩安靜的眼神,放松慵懶的體態,自此我們互不相擾,友好相處,成了睦鄰。後來,那對相愛的燕子,又生了一個寶寶。燕寶寶漸漸長大,飛走了。那對相愛的燕子始終如一,每日相依相偎,同宿同飛,不離不棄。「雙燕復雙燕,雙飛令人羨。玉樓珠閣不獨棲,金窗繡戶長相見。」原來燕子生死不渝的愛情也曾感動過浪漫才子李白。我也曾抱怨燕子為何不在樹上築巢,而偏偏鐘情前廊,以至於始終無法徹底清理。丈夫說那個角落穩當、結實、避風、暖和,安靜。那年秋天,楓葉再一次紅了的時候,燕子再一次南飛。這次,我們保留了燕巢,只是把周圍收拾清理幹凈一些。前年春暖花開時節,那雙相愛的燕子再一次飛回鳥巢。我每次開門進門,收拾前廊。它們早已不再懼怕,安然悠閑。又是一年秋風起,天氣漸漸轉涼。一日清晨,再一次出去看望鄰居,發現它們已南飛。我仔細擦拭廊柱,為我的鄰居們守護家園。期待明年的春天,它們再次歸來,銜來新泥,入住愛巢。也默默祝福它們一生一世雙宿雙飛,恩愛如初。今年的春天來得晚了些,前院的瓊花樹依舊枯黃,往年的此時,早有嫩綠的枝椏和細小的花苞冒出。經過上週的倒春寒後,今晨開始升溫。暖風艷陽,春天到了,燕子回巢的日子指日可待。  我開始一邊收拾前廊,一邊唱著那首春天的歌謠:「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裡,我問燕子你為啥來?燕子說這裡的春天最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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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漫步龍崎老街

■許永河隨興路過的風,摩娑著髮絲、輕拂著衣襬,在綠叢中嬉戲。相較於風兒的歡愉,舊色的民房就更顯沉靜。遠處低矮青山,是否一如當年充滿盎然生機,還是僅剩沉重與孤寂的美?時代回應給這個庄社的,是漸次的殞落。綿延有盡的石板路,老屋靜守巷弄歲月,老得十分有味道的磚牆,成了懷舊的裝飾,見證曾有的一個純樸靜好年代。偏西的日頭將樹與牆拉出長長的影子,餘光映著街道,所有的事物似乎顯得曝光過度。深藏不露的老宅,低調隱埋街巷,聞嗅到一股寂寥的氛圍,縱然終將走向頹圮,卻也掩蓋不了過往風華。雜貨店裡的玻璃櫥櫃,堆疊了兒時記憶,似乎看見那個手裡緊握得來不易的銅板,盯著瓶瓶罐罐卻無法下決定的自己,過往是愉悅甜蜜的。不算長的階梯,繽紛取代了平凡,姿態各異的貓咪塑像,或伸懶腰、或仰躺安睡,如同此區的居民安靜無所求般的生活著。即便惡地貧脊、維生不易,胼手胝足的先民仍在荒山拓墾出一片天地。這裡曾有過如銀河繁星般喧嘩的歲月,黃土壤裡挺拔出一叢叢蒼翠的竹篁,哺育著大地子民。修長竹材,泛著青澀竹味,漾著溫潤色澤,在工匠巧手下編織成桌椅櫥櫃等生活器物,讓生活添了份雅俗。尚沾著朝露的嫩筍,烏殼上的濕土還未乾凝,趁鮮上架,幻化成餐桌上的各式美味。時過境遷,舊公所蛻變成故事館,蓊鬱大樹掩映著建築,裡頭烏黑的竹炭,讓綠竹有了新的身分,更融入生活。暮色降臨,新月升起,倏忽的黑點在橘紅的暮色裡劃出即縱的弧線,譜著輕快的旋律。悠哉的晚風用不同於城市孰悉的意象,告訴旅人這裡的靜雅。腳步得以悠閒,心靈獲得救贖。步入空山,彷彿愛麗絲掉進奇幻洞裡。夜裡樹濤搖曳,燈火點點,讓暗夜的邊際顯得更遼遠。這片星輝的樹林,讓步伐更緩慢。暗夜裡,畫面適合定格於朦朧,增添想像空間,讓過往的美好,隨夜風漂浮再現。光影在地面上拉出無數條破碎的帶子,彷若皮影,思緒不覺也回到了孩提。路燈映照下是一片溫馨寧靜,徜徉鄉間的安靜與無所事事。偷學東坡先生的灑脫:雲在青山月在天,竹杖芒鞋任悠遊,年華耽美,好夢不驚。沒有目的的目的,潦草隨意的生活質感,把束縛靈魂的名與物拋棄,將心思放空,返璞歸真,無所憂懼。人會長大,甚至蒼老,體會世間百轉人情後,也許此時適合吟一首永恆悠揚的歲月之歌,在老街逐漸睡去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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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防風牆

■蘇家立我曾畏懼這面高牆,搖盪出陰鬱的雲翳 對喧囂的風雨只有灰黑的理解 或明瞭夠深,害怕粗布麻衣 遭無止盡的雨水扎透,使醜惡的心 攤在晦暗底。沒有沙灘 有深邃的腳印途經,寄居蟹的殼散落一地 我赤著雙腳回望高牆 它依然故舊,磚與磚的接縫流瀉出微光 不勉強我回頭,默默頷首 似沙漏銜接處的細頸,忍受沙子反覆摩擦我曾是隨風飄盪的沙子,缺乏足夠的重量 任由狂風蹂躪。明白高牆矗立在那 踩穩信仰的土地與守護值得的森林與沃野 我是粒軟弱的沙子,眼睜睜讓高牆遭風雨侵蝕 瑟縮草叢,擔憂被吹向遠方,失去微渺 高牆從未對風雨示弱,它抓緊土地 不讓泥土流失,令身後仍在茁壯的田野 聆聽風聲漸弱如旅途前親人細緻如沙的餞別我想成為一粒勇敢的沙,不再畏懼世俗 迎向你這面伸出仁愛的牆,即使被吹向遠方 我仍想撲上你斑駁的牆,塗滿脆弱 理解一面防風牆,只是明白它站在那 保留陽光駐紮的餘地。風雨蕭蕭 是晴朗的截角終究會滲入牆心你是面無懼風雨的防風牆,面對人海 背向重重黑夜,表面被現實沖刷有些粗糙 靠近細看,又像美麗的傷由時間之絲悄悄串起 晃過一道道浮疤,裡頭顆顆晶瑩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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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職業婦女迷航記

■林佳儀水上可以行舟,路上亦可以,我用奔騰一二五闖蕩員林,從單身騎進婚姻,成為人妻後得照顧因我而「嫁進」員林的丈夫。每想到在我操持鍋鏟的同時,在外地工作的丈夫正飛馳國道,心中萬般柔情從胸口流瀉成晚餐時熱騰騰的三菜一湯。但料理苦手我曾將絲瓜煮成整鍋半透明濃稠液體。也曾誤買老絲瓜,入刀時觸感艱澀,一下鍋纖維便樹妖般現出原形,在鍋底修煉出一池老柴枯枝。入口粗礪,來回咀嚼無數次卻堅決凝滯在口中,宛如禪定。丈夫卻說美味,整盤蛤蜊菜瓜布通通掃進肚。太鹹,好吃;寡淡無味,也好吃,丈夫以清光盤底佐證他所言不假。要抓住一個男人的心得先抓住他的胃,此話當真至理名言,我以地獄廚藝確認丈夫於我,保證是真愛無敵。那麼,去哪裡採購食材呢?首選是超市,整齊且明亮,我尤其喜歡莒光路上的楓康,魚蝦肉皆已處理妥當,包裝成小家庭分量,回家後可立即下鍋。熟食區亦有炒飯麵、青菜、燉肉等熟食,逛一趟超市而魔法般變出滿桌佳餚絕非難事。再走幾步就是烘焙區,連隔日早食都可順便購足。時間並不像乳溝一樣隨擠隨有,但超市確實為職業婦女在工作與生活間擠出了一絲餘裕,撐起一方可供喘息的空間。唯一缺點是選擇有限。尋思突破的我駛出熟悉路線,從西區員大路經靜修路,一路往三角公園方向前進,沿途街景在穿過當時尚未高架化的火車軌道後明顯不同。彰化縣員林市中正路346號,我鎖定目標,專心一志地前進。員林第一市場,這個日治時期便規劃設立的公有零售市場存在已超過一甲子,透早到深夜都熱鬧滾滾。市場內有各種生鮮魚肉、蔬果、南北雜貨、生活用品商店等,多擺早市。外圍則是熱鬧商圈,攤販一日兩班輪流進駐,早場以衣物、鞋包、飾品為主,夾雜點心零嘴等饞人小物。下午則換地方小吃上陣,各式攤車一字排開,生魚片、小籠包、蒸餃、滷味、東山鴨頭、夜市牛排、拉仔麵、蚵仔煎、雞排、果汁……,鮮香色相撩撥來往過客。「你晚餐想吃什麼呢?」總是回答「都可以」的丈夫反而讓我迷航,唐傳奇小說〈虬髯客傳〉裡受託來鑑定李世民是否為真命天子的道士,對著大鬍子英雄虬髯客大嘆:「此世界,非公世界也。」我懂他的絕望,第一市場也給我相同感受。幸好拐進博愛路後發現他方果然新天地,漫漫長條柏油路在中午前都是菜市場!魚菜肉蛋一切民生必需品應有盡有,更可串聯浮圳路、萬年路,整片街巷鋪展開來完全便利生活圈,是主婦最愛之繁華盛景後花園。不想煮食的時候,店家就是我私人美味小廚房。清爽越南河粉、鮮香泰式料理、道地義大利麵任君挑選,林仔街完美演繹如何以一條街道展現世界風情。我情有獨鍾的是台式料理,嘴饞時首選新生路賴碗粿,一份碗粿加上肉粽、菜頭湯,午茶絕配。也可往如今已填平的新生路地下道去,此路口匯集了西門大胖、姜家爆皮麵以及新生路圓仔冰。我喜歡先在西門大胖點份肉束尾、豬腳,再至斜對角姜家來碗鹹香麻醬麵,飽食一頓後腆著肚子和丈夫手牽手踅向對面點碗八寶冰,安坐街邊分食白色小山似的刨冰。我熱愛Q彈小湯圓和軟綿紅豆,不挑食的丈夫則皆可,因此總是我挑選剉冰配料,而丈夫負責揀食我不愛吃的品項。能夠有一個可以讓他說隨便的人,是他的幸福;但能夠有一個可以和我並肩隨意在雜遝小店坐下共食的人,則是我的幸運。因工作而移居員林的我揣摩在地人模樣,駕馭胯下機車來去飄撇如風林火山,哪裡人多就往哪裡駛去,想買什麼停車立即可購,戰利品往踏板層層堆疊,即使搖晃欲墜,只要不脫離地心引力,就可以無限增生羅列。貴重小物、易破雞蛋等雜物就盡情餵食坐騎,只要機車肚子的椅墊還能扣上,我單槍匹馬儼然神劍闖江湖。整個員林都是我的菜市場,兩點一線自行蔓延生長,串聯成漫天星圖。我不在菜市場,就在往菜市場的路上。我走路有風,自以為晉升料理界犀利人妻,殊不知在我決心挑戰燉肉熬湯一切自己動手做,不再偷渡罐頭高湯料理粉後才赫然發現,我哪裡是料理界犀利人妻,打回原形我仍只是淒厲人妻一枚。我再度迷航於浩瀚宇宙,直到我找到了自己命定的星球。不斷嘗試放棄,放棄再嘗試,最終我落腳萬年路上的三代肉攤。我喜歡與我同樣短髮颯爽的老闆娘和兒子們的協調互動,也喜歡攤位總是乾淨明亮,肉品整齊排列一派專業景象,更喜歡我只要說出想煮食啥料理,俐落闆娘永遠為我精準挑選最適合的部位。愛屋及烏,我後來也在隔鄰的夫妻魚攤採買,看著老闆夫妻的孩子自國小升上國中,開始在自家攤位當起能幹小助手,遞貨、收找錢是基本,最難得的是態度耐煩。於他人是購物,於我是一次又一次的拜訪,我路過他人的生活,亦讓自己的日子像盆向光植物,趨近溫暖明亮的方向生長。擁有固定光顧的熟識攤位,才是正港在地人。但我想,我永遠不會變成稱職的家庭主婦,我只是一名在工作與家庭間夾縫求生存的職業婦女。當生活從單身變成兩人搭檔,與丈夫如同共跳雙人舞般一同呼吸、律動,進與退的巧妙騰挪尚能撐持出生活的模樣,在家庭的框架內流暢滑順地舞動。長日將盡,洗衣機正在為我努力工作,為了維安這個小家庭而奮力旋轉扭動,好讓我有餘裕可以安躺沙發,如貓般伸長身軀,一雙腳放肆擱上丈夫大腿,偶爾也枕,將頭輕靠丈夫胸前,諦聽他如貓呼嚕般穩定的心臟聲。婚姻是將兩人變成彼此的貓,互相豢養,依賴卻又獨立,寵溺各自令人愉快的小習慣,練習偶爾壞壞地惹人喜愛,在日常優雅貓步。直到兩隻可愛小獸闖進我的生命之後,吼出我喉嚨的竟不是咪嗚貓叫,而是震耳獅吼。原來四口之家無法舞者擔當,而是草原獅群。當她們愛上細緻軟綿的蛋糕與草莓,熱衷甜蜜烘烤而成的粉紅派對,我只看見無數人工添加物,巨量奶油與萬惡糖霜。媽媽,眼神死。我開始在金永誠修練淒厲人僧,日日誦讀烘焙聖經。搜購食譜,潛心於成排貨架間逡巡默念,仔細研究低筋麵粉與高筋的細微差異,淪陷鮮奶與鮮奶油的無窮辯證。你知道將奶油放置室溫,待它融化後持打蛋器快速攪打,只要將空氣打進奶油,當它從黃色轉為白色,表面呈現柔順平滑時,以此為基底烘烤而成的蛋糕便會充滿蓬鬆空氣,口感輕盈舒爽嗎?烘焙是時間的魔術。預熱一百八十度烤三十五分鐘,麵糊將會在烤模裡凝固、定型,最終出爐的樣貌無論是否你所期待,都將是必然的結果。失敗難免,但通常無關麵粉或奶油分量,失敗往往是疏漏某些細節。純樸扎實的磅蛋糕,就會因為漏加了半匙泡打粉而坍塌凹陷,崩壞走山成史前盆地。我懊惱地瞪視因一時疏忽而硬扁如磚的失敗品,心裡想著磅蛋糕的前世樸實溫暖,今生卻要被我丟進廚餘桶。路過的丈夫問:「妳在烤發糕嗎?」「不是,這是果乾磅蛋糕。」我語氣微慍。「上次妳做的發糕很好吃!」他微笑。「那個不是發糕,是地瓜蒸糕。」忍不住笑意的我怒氣已散。婚姻亦是時間的幻術。融化堅硬的心,讓奶油如蜜流淌,灑落麵粉,穿過金屬篩網的狹小密縫,拌入蓬鬆空氣,耐心攪打至平滑柔順,接著將互相妥協的麵糊倒入最能包容它的烤模。仔細抹平麵糊表面乖張的小脾氣,最後將彼此送進烤箱,烘焙以悠久時間,結婚十三年出爐倆可愛女兒。橙黃蛋糕聞起來滿是奶糖香甜,我嘗起來,則有人生才能烘烤出的鬆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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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孤枕不難眠!

溫小平鋪整好帶著陽光芳香的床單,拉平了縐褶,再把絨毛狗、布熊、布兔等小玩偶,安置在床上不同角落,雙人床看起來才不致太空洞。當初去百貨公司家具部挑選時,曾經試躺過,她還問那男人,「會不會太硬?」男人跟著躺下來,卻說,「硬一點好,兩個人睡,才耐扛。」啊?她疑惑地應了聲,當即羞赧地立刻起身,即使他的名姓即將填入配偶欄,她還是不好意思在人前如此親暱。但她心裡不免想著,她以後可以有個人抱著睡覺,多好,只要他們能好好過,就能睡一輩子。她從小黏人,不敢獨睡,幼年跟媽媽睡,接著跟妹妹睡,直到妹妹先她一步結婚,她還開玩笑說,「妳是不是跟姊姊睡怕了?」因為她的睡相不好,睡熟以後,下意識手腳纏著身邊的人,妹妹這下子終於逃離八爪魚似的她。可是,結婚以後,她才發現,即使睡在一張雙人床上,兩人還是有距離的。他雖然是她的丈夫,卻沒有想像中的體貼,更不用說是溫柔相待。她為此跟媽媽抱怨過,媽媽卻安慰她,「妳不是說,這是他第一次交女朋友就結了婚,沒經驗,不懂得怎麼去愛人。我看過書上說,妳一旦教會他如何去愛,他這一生只會愛妳一個人。」其實,她不過暗戀過一個男孩,哪懂得愛不愛的,只是彼此看順眼,就答應結婚了。於是,為了自己將來的幸福,她按照媽媽的建議,買了許多婚姻書閱讀,嘗試去了解那男人,也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他,讓彼此的步調能夠和諧。他終於慢慢進步了,懂得甜言蜜語呵護人、生病時噓寒問暖、重要日子送禮物,可是他卻把這些心思用來討別的女人歡喜。起初她並沒發現端倪,只是覺得忠厚老實的他,是很牢靠的,放在家裡,就如同永生花般,可以保鮮良久。那時她出國開會或旅行,他總是開心地去送機,卻在她返國接機時,滿臉不耐煩,她儘量口氣溫和地問他:「我不在國內這幾天,有沒有發生甚麼大事?」「妳不會上網看啊!」他一句話就懟了過來,路上始終冷冷的,搭他們便車的同伴都覺得尷尬,下高速路不久,就趕忙轉搭計程車走了。她也不好意思責怪他的冷漠無禮,以為是她幾天不在家,把家丟給他一個人,所以他心中有怨氣。直到他之後也開始經常出差,甚至沒跟她討論,就外調到其他城市,明明兩小時就可返家的距離,他卻租了房子,週末才回家,有時候甚至說公司有活動、要加班甚麼的,隔週才回來。進門卻臭著一張臉,她以為他初調分公司經理,工作壓力大,也沒多問。過了很久以後,她警覺到情況不對時,婚姻已經如同離了水的魚,去鱗、剖肚,只差還沒拔鰓,想救已無從救起。她才明白,他當初歡天喜地送機,是因為送走她,迎來了自由;當她回國以後,他就無法自在晚歸或不歸,自然陰沉著臉相向。原認定婚姻就是一輩子,突遭變故,完全慌了,她不懂如何跟丈夫提這事,也不敢問媽媽,怕媽媽擔心,朋友的婚姻也大都沒問題,只好匿名上網請教。歸納網友的意見就是,先確認彼此還愛不愛、搶孩子、爭財產……,她既沒孩子,也不在乎財產,只要丈夫,可是丈夫看似已選擇放棄她了。因為難得返家的他,原先還藉口沒洗澡不睡床,去睡了沙發,之後,乾脆在書房裡加了床,不做任何解釋,就形同分床分室而居,斷絕了親密的機會。她鼓起勇氣,把臉皮加了厚度,穿著新買的性感睡衣,磨蹭著到書房找話跟他說,他卻對她依然姣好的身材毫無興趣,面露不耐地跟她說,「我要睡覺了,妳走吧!」。既然不愛了,他應該很想求解脫,給外女一個名分,只要他開口,她就可以找到破口,跟他攤牌。或是,反正她也沒喜歡的對象,那就堅持不離婚,熬死他,看誰受不了。沒想到,先熬不住的是她,看著窗台上的盆栽,忘了水、缺了陽光,就枯死了,她也會這樣死去嗎?真的不公平!丈夫滿臉春風地裝扮自己,理所當然享受她週末的料理,還有窗明几淨的家,好像他回不回來、找誰痛快去,她都會忠心守著這個已經沒有溫度、只剩空殼的家。她鬢角的髮一根根染了白,心頭的湖泊也像炎夏無雨般幾乎見底,再繼續下去她肯定會崩潰,只好去諮詢了律師,她要怎麼保住自己?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先要學著像情報員蒐證,無論是透過手機、電腦、筆記本、便條紙……,她要想方設法保障自己的權益,畢竟這家是兩個人一起構築的,不能被他轉移財產,或是把錢花在外女身上。於是,向來對財務漫不經心的她,學著把目光集中在存款、股票、債券和不動產上。隨著證據愈來愈多,她卻猶豫了,說不定丈夫只是偶而出軌,厭膩了,就會回頭,至少他始終沒撕破臉,依然維持著假象。她若採取主動,就會弄假成真,成了失婚婦人,填資料時也要從已婚變成離婚或單身,也可能被同事、親戚指指點點,她自覺無法適應這樣身分的轉換,刻意拖延著。直到,她在他的保險單上,看到受益人的姓名被改換,即使他還活著好好的,保險單不致立刻生效,她的感覺還是很糟糕,像是他早已在心裡刪除了她配偶的身分,換上其他女人的名字。她不認識那女人,也不想知道她是誰,心頭對這半死不活的婚姻僅餘的一絲不忍,也消失殆盡。心頭的一面湖水,不單是要見底,已經徹底的乾涸了,再有雨季,滋潤的也不是她的心。雖然她長久以來無法忍受獨眠,但前段時日的孤枕磨練,她知道,自己已經準備好走一條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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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舊廊

林亭萱緩步走在回憶的長廊上,牆壁斑駁,地板滿是踩踏的痕跡,海風從窗戶吹進,她在哪呢?我想去探查每個房間,但又突然想到,她很早就走了,被時間的浪沖到很遠的岸上,這個念頭在我心中蔓延,我便停下了腳步,無法動彈,我乏力地坐到地上,像是冰冷的、失去體溫的小貓,愈發僵硬,從心尖到指尖。恍惚間,我看到一個身影,鑽進青春的門縫,我在長廊上凝望著她,凝望著我整個夏天。自幼就生活在鄉下,那裡沒有太多喧騰,只有輕盈地奔跑,鬱鬱蔥蔥的樹木、浪花四起的海洋、冉冉升起的太陽,以及一個背影,舊卻依然清晰。國中的體育老師總要求我們去校外跑步,途經的廣袤的田,有時能聞到陣陣薌澤,最終到達利澤海邊,不過距離有點長,我總跑得氣喘吁吁,所幸有一位舊人的背影,以及她在耳邊的鼓舞,能支撐我跑完整路,在奔跑的途中,不需思索,只需踏過她每一個腳印,穩住呼吸,就能到達遼闊的湛藍海洋。畢業後,我們各自啟航,我在都市靠了岸,下了船,這裡的空氣是烏雲的顏色,太陽被高樓遮擋,我的心情是白雲在空中漂浮,不知往哪裡去,踩在哪裡算是踏實,都市的柏油路,壓不出腳印。我總會夢到她,她一個抬眸,就掀翻了我的夏天,清涼的海風從夢境中,吹進了都市中,撫平我的焦躁以及新生的細紋,我輕飄飄地做著遠方的夢,但遠方的人不說話,憶起蘇軾的詩句:「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我的眼眶便盈起了淚水,在半夢半醒之間,我好像聽到她回頭問我說:「還跑得動嗎?」我的喉嚨都是鐵鏽的味道,像是害怕被自己的影子追上,我仍在都市中死命奔跑著。但是今晚,星星因為光害熄滅了光芒,海風輕輕地、輕輕地吹,把我的眼淚吹乾了,她站在長廊的另一端,溫柔地和我對望。睡意朦朧間,我好像聽到她對我說:「沒關係,休息一下,慢慢走。」我因為奔跑而握緊的拳頭,慢慢鬆開了,我放慢腳步,與她並行,深深地吸氣,公寓裡老舊的電扇運轉著,伴我進入更深層的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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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老戲院典藏記憶

潘憲榮懷舊建築、古樸場景與裝置藝術鋪展出優美的畫面。旅遊台南,特地偕內人造訪鹽水區永成戲院,這座位於月津港附近的戲院,設立於1945年至2000年歇業;其前身為「永成碾米廠」,歷經歲月淘洗,現是旅遊台南的熱門景點,黑瓦木造建築原汁原味勾勒出不少有趣的回憶,磁吸絡繹不絕的旅人。循指標,走往老戲院,遠遠地,就可看見戲院廣場上放置一輛三輪廣告車,上面貼有李小龍主演電影「龍爭虎鬥」的大海報,整體樣貌十分吸睛,成了拍照、打卡的熱點,遊客開心地擺出各種可愛動作入鏡,頗為逗趣。當年的廣告車穿梭大街小巷,緩慢車速配合播音,廣告車一通過,絕大數民眾就知道上演的影片;那時如果有好看的電影,又不想買票,有些人會等電影快結束時,戲院開放大家進場,看「戲尾」,如今想想還滿有趣!永成戲院室外廣場設置有多座拍片的裝置藝術,取名「永成卡麥拉」,模擬拍片現場,熊仔拿著開拍板、企鵝仔手持大聲公、兔寶寶掌鏡,各種拍片道具相當齊備,生動活潑的場景,教人莞爾。我和內人逐一和這些公仔拍照,留下美好記憶。生活中,多一分幽默感與赤子之心,就會帶來無比的歡喜。走進戲院,挑高建築十分寬敞,前方有一幅大型銀幕,觀眾席是木條長椅,屋梁上掛有吊扇,四周則是木頭格窗,採光十分良好,展示有老式放映機、影片膠帶、海報……等文物,看了讓人感到格外親切。娛樂設施較少的年代,看電影是一種高檔享受。記得小時候,村子裡有一家電影院,有時放映具有教育意義的電影,學校也會包場讓小朋友觀賞,早期的影片是用膠捲,最煞風景的是,播到精彩處,突然斷片,要等接好才能繼續播放;讓人傷腦筋的還有,放映機有時轉速會忽快忽慢,甚至聲音與影像也會產生落差;但這些缺失,大多不會影響大夥兒觀賞電影的興致;也許是物質匱乏的年代,人際間較能相互體諒,也較有知足常樂的情懷。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那時播放電影前,一定會先播放國歌,觀眾會自動站起來跟著唱,播畢後通常會放映政令宣導短片,以目前眼光來看,似乎有些格格不入,卻是當年難忘的回憶。最有趣的是,為了提高票房收益,有時影星也會隨片至各戲院登台造勢,拉近與觀眾距離,影星來之前,當然會廣為宣傳,吸引觀眾;當年,聽說電影明星要來,或多或少都會造成一些轟動,熱情程度絕不遜於現在的粉絲團。戲院是人潮匯集的地方,院區附近通常有美食攤販聚集,生意都不錯;值得一提的是,永成戲院外現在是「鹽水觀光美食城」,逛完戲院啖美食,享受生活小確幸,多麼美好!歲月步履不斷向前推移,老戲院註記著在地發展的軌跡;放鬆心情、放慢步調,遊賞在時代演展中留下的地標,內心蕩漾喜樂與知福惜福的感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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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 自珍集 〈七言律詩〉.中元

■子寧孟秋今晚月重圓 夢斷魂消多少年天北天池浮碧水 海南海角聽朱絃 曾經滄海憐精衛 幾度春城啼杜鵑夜半驚醒窗未白 鴛鴦失伴不成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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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春風得意馬蹄疾

■柯漣漪昔日齷齪不足誇,今朝放蕩思無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孟郊〈登科後〉一、 西元一九六三年九月,我進入台中師專就學,那年未滿十六歲,正值邁入少年的黃金年華。 託天之幸,師範學校破天荒,第一次試辦改制五年制師專,我們運氣真好,遇到好時機才得以就讀。 進入師專後,才知道學校還有特師科和三年制的學長,我們這些毛頭,立刻成了天之驕子。 離鄉背井的大孩子,一切都得靠自己。 衣服自己洗,衣褲破了要自己補。 學校的自助餐,我第一次見識,早中晚在指定時刻,拿著餐盤魚貫進入餐廳。 記得那時的政府發給師範生的主副食費每月共兩百元。因此每餐大都是三菜一湯,饒是如此,我覺得比家裡吃得好多了。 我的同學有些和我一樣,每天在家裏處在飢餓邊緣,餐餐吃地瓜籤配稀飯和蘿蔔乾,而到了師校以後,學校包吃包住,真的有種幸福從天上掉下來的感覺。二、 進入師專以後,發現所有的教授都熱心教學,不過除了數學外,文科的教材我們幾乎看了一遍就觸類旁通。 不過有一門國語的學科跌破眼鏡,整整一年的時間都是張博宇教授教我們。 我們每天勤練ㄓㄔㄕ和ㄗㄘㄙ的分別,不過我讀起來總是力不從心。 我回鄉和昔日的同學說話,他們都笑翻了天,「你的舌頭被開水燙到了嗎?讀師專竟然讓你說起話來怪腔怪調。」 「老師教的,沒辦法。」我苦笑的回答。 張博宇教授在期末考還要我們上台唱包餃子歌,依稀記得該首歌詞的是這樣子的:「奴在房中,包呀包那個餃子喲……」。 或許我沒有語言的天分,國語科都是六十分勉強過關。三、 數小也非常美,我們五年制第一屆的師專生從五千名的考生中錄取一百四十名,分甲、乙、丙、丁四班;兩班男生,兩班女生。 有一天,隔壁棟的三年制女生宿舍託人傳話,要認我們為乾弟弟。 為了公平起見,採取抽籤的辦法。 我的乾姊姊郭幸抽中了我,對我諸多勉勵,還送我一枝鋼筆。 郭幸姊姊畢業後,分發到彰化的南郭國小服務,我們曾通了幾封信就無疾而終。 有一位陳同學運氣非常好,某位三年制學長認他做乾弟弟,傾囊教授他彈鋼琴,幾年下來,陳同學琴藝大增,讓我們刮目相待。四、 進入師專才知道宿舍旁邊有盥洗室。 那時我對盥洗室的設置還懵懵懂懂,以為盥洗室只是洗手和洗衣服的地方,嘿,才不是哩,盥洗室還兼具洗澡沐浴的功能。 斯時,學校的熱水澡浴室還沒興建,晚上只能在盥洗室洗冷水澡。 我的身體狀況還好,身體抹上肥皂後,冷水全身傾盆而下下,剛開始幾天還覺得冷颼颼,洗久了就處之泰然。 洗冷水澡的好處是練了神功護體,身體不怕冷,即使冬天在攝氏9℃,也不必穿厚重的外套禦寒。 我雖然出身在貧困的家庭,但感謝父母遺傳給我健全的身心。洗冷水澡一點也難不倒我。直到十六年前,我還是保持洗冷水澡的好習慣。 其實也不是每位同學的身體都非常好,班長賴國清帥氣十足,很不幸地罹患肺結核。 開放性的肺結核會傳染給別人,賴國清不多久辦理休學。 過了幾年,聽說他因此病早逝。五、 兩班的男生總共七十位,但學校還是舉辦運動會。 一百公尺我跑十四秒,很快就被淘汰。二百公尺我跑三十秒,位居殿後,一點也不好玩。 大力接力賽,因為只有兩班,那天我接到棒子後用盡全力跑,因為我前面的同學是飛毛腿,乙班的接力賽者落後我三十公尺,我得以不辱使命,覺得非常慶幸。 兩班的競賽舞台,不是冠軍就是亞軍,即使輸了一點也不丟臉。 運動會完畢,我有先見之明,知道賽跑非我的強項,只好往鍛鍊體能的方向努力。 課餘時間,我經常拿學生證去體育室借鉛球、標槍、鐵餅、啞鈴、舉重器材來鍛鍊體魄。 鍛鍊了半年,體能大有進步,但還是拚不過別人。只好認了,改弦易轍,我轉向勤跑圖書館,大量閱讀中外文學書籍。 讀了幾年,功力大增,除了校刊外,我寫的文章,還進軍民聲日報、青年戰士報、中華日報家庭版,出足了小鋒頭。六、 有一家教育雜誌闢有學府風光專欄,鼓勵在學學生投稿,文章刊登後贈送當期雜誌一本,我每次投稿都獲得刊登。 該雜誌還有筆友欄,我們很多同學都跟建台中學的女生交筆友。 有一天,建台中學的女筆友,不約而同連袂到學校來拜訪我們,因為都是未經世事的大孩子,談的都是言不及義的風花雪月文學。 我的筆友叫做琴,個子矮小活潑,我帶她到校園四處觀光解說,略盡地主之誼。她對我的印象非常好,畢業後還互通魚雁,只不過有一年她說想結婚了,想到我服務的學校來拜訪我,我推卻了,才終止往來。 班上有位姓葉的同學,為人憨厚老實,十分用心,長長久久跟建台中學筆友聯絡,後來有情人終成為眷屬,過著幸福美滿的日子。 多年後,有位建台中學畢業,後來當上老師的筆友,曾在校際觀摩教學的場和跟我打招呼,「嘿,好懷念當年去找你們,讓你們措手不及的美妙時光。」七、 學校有一座游泳池,開放時間,我們都可以進入游泳池游泳。 我當然也跟著同學到游泳池自由自在游泳,自由式和蛙式的姿勢我都會,但由於還不會換氣,只能閉氣游個六公尺左右,想不到就快進入佳境時,一位三年制的學長竟然在游泳池溺斃。 忘了那位不幸的學長名字,只知道他曾是南投鎮西嶺國小的老師,師範學校服務期滿到師專進修。 游泳池有學生溺斃,對學校的打擊甚大,學校乾脆關閉游泳池。 我原本可以脫離旱鴨子的行列,想不到錯失良機。直到畢業多年,我才有機會學會換氣游泳。八、 一九六四年以後,全省的師範學校陸續改制為五年制師專。 原本被奉為奇貨可居的我們,再也不那麼讓人膜拜羨慕。 時代是會變的,我終於認清現實,不再神采飛揚了。其實享受一年「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時光也夠了,我只能打起精神,鑽研自己的愛好,構築未來的生活藍圖。 我是苦幹實幹者,不逃避現實,也沒做教育界逃兵,一直在小學教書,直到年滿五十五足歲才退休。 回想初入師專那一年的甜蜜生活點滴,每當午夜夢醒,我還常常漾起幸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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