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我們寫了一個故事

■劉治萍春分前後,天氣一波寒一陣暖的,我們──北投國防快樂行,三天裡,共同譜寫了一個故事。故事該從哪裡說起呢?話說十九年前,有一個剛下崗的老將軍,本著「人生七十才開始」的熱念,鼓起餘勇,到社大開了一門課,立志帶著一群人生下半場仍覺意猶未盡的「老」朋友,走遍山巔海涯,故事就這麼開始了。快樂,像一個強力磁鐵,吸引了來自四面八方的夥伴。有遠從桃園、基隆來的,有剛經歷喪偶或失落低潮的,有健康亮起紅燈,被醫生力勸邁出家門的,也有把「到社大上課學習」當做下一個職涯規畫的,一群老弱殘兵,全與「國防人員」沾不上邊,這可讓嫻熟操兵練將的老將軍傷透了腦筋。國防戰力的提昇,首重單兵的體能鍛鍊──在預定的時間和流程內。於是,不論行程安排是幾天,每一次必會有一個登山健行的主題,考驗我們的體力、耐力、腳力,和可貴的團隊合作精神。課程剛開始的頭幾年,據說將軍要求必須全員通過考驗才算及格,隨著時光流逝,歲月摧人,走不動和走不遠的的學員日增,將軍才慈心大發,默默認同有A組勇腿和B組漫步的雙標方案。自此,團隊的「國防」意味漸淡,而「快樂」的氛圍卻暴增,我們且玩且走,相扶相持,真是開心地不得了。這一回,2024年春天,我們一行26人,攀登了百岳之一:海拔3222公尺的南橫塔關山。雖然完成登頂的勇腳,只佔全隊的19%,但榮耀歸於將軍的精神領導,在當日晚宴上,大家都分沾到飆汗和鐵腿的苦甜滋味。一一細品群組中傳閱的照片紀錄,回程的遊覽車上,從後座放眼望去,只見一個個臉上掛著驕傲,心間豐盈著滿足的喜悅。這是一個春天的故事,屬於我們班隊的動人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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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發生什麼事?

■林熹「還不睡?」玻璃窗上出現老妻穿著睡衣的倒影。嘴裡哼著「馬上馬上」,老夫動也不動仍舊黏在窗邊,如孩子入睡前緊緊捧抱童話故事書不放。老妻先進趟洗手間,按下沖水馬桶後傳出打開水龍頭水流嘩啦啦的響音,洗手間門板開了又關,老妻疑似停頓數秒,拖鞋聲啪搭啪搭走到客廳,沒往老夫身邊走,淡淡掃老夫一眼後坐下打開電視,嘴裡有一句沒一句碎唸起來。沒事老黏在窗邊眨巴眨巴往外看幹嘛?跟兩年前過世的老狗吉祥想出去的樣子一模模一樣樣。一老一狗全一個樣。深夜看新聞必將音量轉小,聲音微弱似看默劇。都說了什麼真是?老妻一點一點將電視音量轉大。「……網購買入大量硫酸羥氯喹片,該名女子一日服用十八片,過度服藥導致精神方面出現異常,引發心律不整等症狀。緊急送醫急救發現該名女子並無確診,家中亦無疑似感染新冠狀病毒的病例。」「看一天了,還看?」老夫揉揉眼睛。最近太后有令早晨不得前往圖書館看報,說是密閉空間怕感染,他掙扎幾天先推說早餐也得到外頭去吃啊,總不好太后日日張羅晚餐連早餐也得麻煩老妻動手。未料太后爽快扔來一句防疫期間三餐我包,豪氣干雲將他的支支吾吾打回乖巧靜默。抗議無效,早報取消。事後證明太后果然英明神武料事如神。早晨沒去圖書館報到後兩天,一同看報的老同學群組傳來消息,回報圖書館暫不開放。「不看不看。」老妻跟誰賭氣似啪一聲關掉電視,起身回房前掃他一眼。「快來睡,沒睡抵抗力弱容易——」「哪裡不睡?人家都說我睡太多了還沒睡。」不趕緊截斷老妻的話,等會兒又得重聽一遍洋洋灑灑的防疫經。老夫慢吞吞從窗邊剝離,跟在老妻身後一步一步走進臥室。每夜每夜的每一次入睡,皆為了隔離今日,與明日保留一定距離。「誰說你睡太多?」老妻躺上床,等老頭慢條斯理掀開被子躺好,才伸手按滅牆上的燈。室內頓時暗如黑洞。沒聽見回答,她凝望一片濃黑追問。「誰?」老夫躊躇兩秒鐘,吞下冒出喉嚨的話,改口回答。「我看電視裡睡眠專家講的睡眠時間,隨便算算也知道。」黑暗中聽見自己胡說八道,他忍不住嘆口氣。「別老嘆氣,好運氣都讓你給嘆沒了。」老妻話說得不好聽,語氣卻出乎意料溫柔,末了換她嘆氣。「快睡,別老說有的沒的。」他嗯了一聲,思緒重返前幾日那通瞞著老太婆偷偷打的電話。那已不是單純一日、兩日的事,打從圖書館早報被取消後,他總覺得身體沉重、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勁、晚上睡不著、白天打瞌睡、好端端沒事會突然一陣頭昏眼花。是不是被感染?想著隔天孫子們要來阿公阿嬤家,一個沒忍住便撥通諮詢熱線,把身體亂七八糟症狀告訴對方。對方靜靜聽他講,隨後謹慎問他幾個問題:身體有沒有發熱現象?最近曾跟哪些人接觸?外出時有沒有戴口罩?身邊有沒有剛出國回來的親戚朋友?問題一堆,最後又問疫情爆發後各種生活習慣和改變。一一認真回答後,對方靜默一段不算短的時間。他心跳快得不像話,像等待一世紀之久才聽見對方低聲說了句:可能、只是、因為、您睡太多的緣故。幾個字說得他一陣臉紅熱氣衝腦。身邊傳來老妻規律的打呼聲,聽著聽著攀附上熟悉的安全感,身體翻兩翻,意識漸漸沉重,潛入妻一會兒大一會小的鼾聲搖籃裡,他慢慢沉入夢鄉。每天他坐上餐桌吃早飯時,老妻已往外衝刺過兩波。第一波先到公園找那些健身器材做運動。疫情爆發前,每日凌晨五點半妻習慣到住家附近一所大學,和一名老師學早晨運動。那老師的學生不少,約莫二十多人,他跟著去過一次,全是婆婆媽媽一起跳舞一起運動一起說笑聊菜價談兒孫團購各種食物,去過一次後他再也沒去。跳不動也聊不動。妻的第二波外出目標鎖定菜市場。為了避開人潮,七、八點左右她一手抓菜籃車一手拎錢包,闖入大街小巷衝鋒陷陣採買食物。去的時間太早,商家一邊上架老妻一邊挑選。他跟陪過一次,妻嫌他慢悠悠晃對什麼都抱有太大好奇心卻不太有警覺性,考慮到兩人出門得消耗兩個口罩,妻最後決定還是給兒子媳婦兩個孫子多存點口罩,以後由她一人出征菜市場即可。其實他也單槍匹馬上過菜市場,只是買回來的東西妻不甚滿意。被嫌棄的小葡萄如打水漂泛起的漣漪,一個接一個,很快漣漪到他自尊領域上空。事後他認真反省自己從未踏足市場,怎麼挑選食材和菜價多少才值得下手購買基本上毫無概念,都老闆說了算。老太婆這方面挺厲害,火眼金睛能一眼從堆疊如山的各種蔬果中挑選出好東西。這套行走菜市場的人間功夫,妻積累了大半輩子,他確實甘拜下風遠遠不如。被鎮壓在家哪都不許去,唯一例外是出門到藥局排隊給全家人買口罩。拿著全家人的健保卡,他深覺自己責任重大。離家最近的藥局九點開門,他八點出現在店門口乖乖排隊。日前早報同學群組傳來兩句話,看得他當場拍腿叫好:以前的人戴口罩搶錢,現在的人帶錢搶口罩。人老要認老。看得興奮拍個腿也能把自己的腿拍殘,隔天七點五十出門去藥局排隊,怕右腿時不時的疼痛站不了太久,自備一張童軍椅。湊巧老妻剛從外頭買菜回來,淡淡掃腿一眼,沒說話,但那小眼神已說明太多。他萬分沮喪關上家門那秒鐘,聽見妻從裡頭輕輕傳來句:「沒事早回,有骨頭湯。」早餐過後是午飯。妻手端飯碗,緊盯午間新聞,右手筷子不用看也能精準夾取盤中菜,功夫很是了得。他低頭吃飯配菜,禁止電視新聞裡的種種入侵腦中,不幸的是腦海裡自動翻飛起種種訊息:肥胖和慢性疾病疑似更易感染、解剖病毒感染過世的人發現肺像果凍、日本醫生將病患肺部治療好剛打電話給家屬報喜幾小時後病患死於其他內臟受損、南韓因宗教集會大爆發後普篩表現亮眼卻因夜店再次大爆發、美國大印鈔票領得比上班族還多老闆擔心員工再也回不來、醫生說病患痊癒出院是靠自己免疫系統什麼藥都無效、川普堅持不戴口罩公開表示今天十五確診明天就歸零、紐約州長古莫痛批呼吸器遠遠不夠、日本奧運和甲子園2020年取消、首相強森確診大家約定以後不要握手……哎喲喂呀猛地一陣頭暈目眩,老夫關閉思緒抬眼看向電視,逐漸放空,稍微喘口氣。台灣新聞挺不錯,難得出現世界地圖,大國小國一律標示得清清楚楚,確診病患死亡人數等等統計數字規規矩矩落在各國欄位。匡噹,鐵湯匙落於桌上發出不大不小的響音。老夫甫轉頭,驚駭密密麻麻爬滿雙眼。老妻滿臉痛苦兩眼緊閉,一雙每日操勞家務仍不忘每晚仔細塗抹護手霜的老手壓上心口嘴裡虛弱低喃打、打119快。緊急送入急診室,抽血檢查和經過一連串治療,妻將家族病史中的心肌梗塞一事告訴醫生,醫生回應先開三天份量的心悸藥,沒事不要吃。妻說知道知道謝謝醫生關心。醫生沉默一陣,突然分享以前看病經驗:「知不知道上次心臟科門診病人爆多是什麼時候?」「什麼時候?」妻猜都不猜直接問醫生。老夫雖沒說話,倒想起SARS。「阿扁第一次選總統。」醫生說完轉頭交代老夫好好照顧老婆,電視該關掉就關掉,倒杯熱水給老婆。兩次驗血結果都沒問題,兩人晚間七點多離開醫院。為了省錢,為了防疫,妻堅決不坐計程車。坐上公車,他看向身邊的妻。頭髮長了不敢去剪、以前總說煮三餐會累死人,現在三餐照煮,偶爾外出買便當也加熱過再吃。那天妻睡得很早,也睡得很好,完全不像充分睡過午覺之人。立於公車站牌底下他問過妻,滴入她體內的東西是什麼?妻秒速回他,我哪知道?他突然想起醫生見面問得第一句話:「發生什麼事?」從那時起他斷斷續續反覆思索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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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沙灘

■蘇家立往藍天撒出一把回音的海,只對理解浪花盛開的人傾訴一道道驀然地漲退。銀色浪濤不停翻湧,替沙灘繡上凜冽的邊,任輕快但肅穆的音符流瀉,曾迴盪我留給你的那隻耳朵:彎曲的細長甬道盡頭是搖曳的蜃樓,數捧黃沙在驕陽底閃爍動人,沙與沙之間穿插海洋未調淡的蔚藍,而花瓣在你掌心化為海泥,你輕嘆一聲往後拋擲,成了追逐不及的陰影。沙灘還沒理解海的沉默前,身軀被許多容易蒸散的旅行盤據,每雙腳印不論深淺,等待臉龐沾染風霜的過客採蜜並遠眺銜走白雲的鷗群;悄悄蹲下,凝視沙堡的遺跡,某座孤塔的房間有個花瓶插著永恆,朝向大海綻放微甜的離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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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自珍集 〈相見歡〉.昨夜

■子寧夢中昨夜相逢 眼矇矓 相對無言兮信不由衷昔日戀 來似電 去如風 懊惱春寒兮落盡春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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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梁上討好者

■林郁青籌備,以粉墨悉心 小丑們,夾帶歡欣降臨 使開心,乃顯著一號表情 縱歡聲潮退,其一貫並不倦勤 似用不罄戲法超群,總迎回 另波,笑浪盈盈……不期,一日技藝將盡 他們迅地,高躍上梁 潔淨白面上,未見疑懼 鼓譟群音於聲聲墜擊中,暫憩四周漸冷,他向下環顧 步伐進退皆聞噓語 自眼周以降的粉底,沖積雜色泥流 涓涓熱溫中,靜默潰堤…… 脫兔般動,被絲牢綁捆進 眾口鑠結的網目密纏 巧擅的靈活,僵直入目光熔烤後的蠟封 鮮豔的澎湃,漸凍在各鼻息下厚疊霜冰欲號令,自我,團結突破囹圄 心間疾呼,獨聞,回音蒼白…… 待蒸乾氣力,飄浮脫體 變形軀殼僅餘,始終 標誌性上咧的弧 再望深處,卻見 蕩然,無一物。 原是掏空的內裡 向來,從未 進駐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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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尋人日記

■C.Y村口小學校東方有座山,山腳下有座湖,每年十一月小雪結束後,結冰湖面猶如一片清冽的鏡子,像是要把整座天空吞噬蝕掉的大鏡面,捉摸不透,冷酷的像是混濁的白晝。每到這時刻,常會有大批遊客到湖邊拍照寫生。我不懂這其中的美藏匿在哪,卻因自己是個謙虛好學的少年,反省著是自己藝術鑑賞造詣不高所致。就這樣過了很久,直至初中畢業我都不知道鏡子湖的美在哪,卻諷刺的收藏著家鄉村口和「雪國」立牌的合照。多年後我離開家鄉來到外地,落日餘暉下,一個男孩頭髮及肩,有些許凌亂的髮絲被風吹起後與落日交會的畫面映入我的眼簾,我被少年的憂愁所吸引。那是百感交集,和雪的清冽截然不同的渾沌眼神,渲染了整個傍晚,揭開黑夜序幕的氣氛燈。旋即我停下腳步反覆咀嚼著這淒厲的美麗,絲毫沒發現,他的目光正悄悄瞥向我,面對他猝不及防的回頭,我像個偷吃糖被抓到的孩子,心虛的如塊石頭般呆立在原地。男孩笑著說,他離家出走,要前往一個叫雪國的地方。那裡一整年都下著小雪,被和諧淹沒,沒有所謂的瞬息萬變這回事,除了鏡子湖會在冬日結冰,一切似乎都早已習慣了小鎮的步調。難道連你也覺得那總和萬物唱反調的湖面很美嗎?他苦笑著望向我,我實在覺得自己配不上與他那無瑕的俊美臉龐對視,凜冽雙眸與那憂鬱臉龐對比的美,儼然使我久久不能回神。一抬頭,他已消失再人海中,只落下一本厚重的筆記本,以及一張尋人啟事。回到學生宿舍,強忍著睡意,走到陽台晾起「小雪革命」的旗幟,隨後將日記本放到床邊,想起少年堅定的意志,我輾轉難眠。看著那本日記本,重溫無數遍與少年對視的場景,雖然從小長輩們就常說教我尊重他人的重要,但是最後我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就當是為了尋找這日記本的主人吧!」這種自私的想法佔據我的大腦,想法萌芽的同一時間,沒能阻止男孩前往雪國的失落感頓時消散了。當起身翻開日記的封面的那一刻,他那憂鬱的目光掃過我的記憶,我便不再猶豫,堅定的翻開了日記本。原以為是他尋找愛人,或是親人的日記,打開來卻是一張張便條,每一天好似是由不同的人寫的,雜亂無章的內容,失意的文字縱橫穿梭在那黑白相間的經緯,像一盞盞被風吹熄的蠟燭,蠟油不斷的與餘生拉扯,它流淚,它嘶吼,它咆哮,最後將日記完成,揚長而去,似乎世間所有索事皆早已與他無關。除了那個尋人啟事上女人,女人名叫雪,她的日記裡只有在尋人啟事上那一行字,「致我心愛的男孩,請記得插上旗幟。」如的雪水般自負的女人,讓我不禁好奇,這本日記到底是為誰而寫,想起男孩複雜的眼神。「是被那女人傳染的嗎?」那一夜,擔心、害怕、不安不知為何在我心中擴散,像是遭到電擊般,五臟六腑翻騰著。清晨起床梳洗時,更是被自己鐵青的面色給嚇的呆滯在廁間。為何要過度擔心一個不是自己的人?第一次,我覺得我的同情心好廉價。我倚在陽台的欄杆上,心不在焉的望著雪國鏡湖的方向。記憶中,雪國是一個與外界隔絕的村落。他人眼裡的世外桃源。由於終年被雪覆蓋,又位在深山,發展不易,村裡的人大多維持著過去純樸的生活方式。「男孩也是為了一睹鏡湖去探訪雪國的嗎?那他肯定要失望了!」我心想著,回到屋內體溫隨著暖爐的供給冉冉上升。再次見到男孩已是五年後的事了,那天小雪剛結束。我向政府單位申請了外出令,訂了車票準備返鄉。鄉裡人都知道我成了警官,欣喜的想替我慶祝。當我來到車站前時,看到衣衫襤褸的男孩出現在我面前。我愣住了,也管不了列車的班次,走到男孩面前拿出他的那本尋人日記。他與乞丐們齊肩並座,手裡揮著「小雪革命」的旗幟,這個革命已持續五年了,抗爭者群大多是中年的平民。隨著時間的推移,以及軍政府的鎮壓,現在抗爭的人數愈發稀少了。在我眼光停駐與他對視的瞬間,我感覺到了他的失落。隨後叫來了同事,並囑咐他收起革命的旗幟,承諾會給他安排一個舒適的住所。男孩望了一眼周圍的乞丐,這群一無所有的同伴,然後又把視線帶回我身上。在我身旁耳語:「看過這本日記吧!裡面的人全都凍死了!」「為什麼一定是雪國呢?」多年的疑惑,總算在這天吐出。男孩沉默片刻,再度開口時,他面目猙獰,緊握著革命的旗幟。「尋人啟示上的那個女人,被軍政府抓去雪國後,據說企圖自殺,然後就再也沒有回來了!我們都知道她死了,也知道她是為了讓自己的犧牲被眾人看見,但是消息卻被鎮壓,除了這本日記裡的人,沒有人知道。」他手微微顫抖著,好似意識到,這是這個殘酷世界留給他最後一絲溫柔,將我遞給他的大衣穿上。「我去去就回!」他是這麼說的,但是無力的雙眼,卻像是告訴著眾人,自己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這是他的托詞,他偽裝平安活著的唯一藉口。事到如今,他捨棄了他嚮往的自由,坐上通往社會局的公交,身旁警察護送著,其他乞丐對他投來憐憫的眼神,像是在嘲諷,他失敗了,他犧牲了。送走了男孩後,我像是迷失了方向般,獨自一人在站前十字路口徘徊。因為生活,他革命,他成為酸民,他飽含戾氣。他們要的只是公平,只是生活下去的權力。所以他們為自由發聲,他們自願犧牲、燃燒自我,將自己寫進日記,去記錄自己爭取公平的一路。他們一無所有,將悲哀作薄荷在口裡咀嚼,甘願被人訕笑,沒日每夜的抗爭,直至聲音嘶啞,只為了讓他們的的美,口中那熱氣,烙印在那些不懂美的軀殼上,讓世人吸個幾十年也好。我懂了,尋人啟示上那個女人的意思。她曾在泥沼中像花一樣綻放出純粹,驅使男孩超越自我的哀愁、不安,脫穎而出。和鏡湖突兀的對比一樣,就是因為突兀的寂寞,才是它的美,它的特例獨行,鏡湖的純粹無垢是那夢溢出的無聲煙火,細緻而脆弱,只不過是讓自己的不完美,為了讓貧窮中的瑰麗彩光被世界發現。相比社會一隅想改變命運的他們,身為警官沒曾能為社會爭取什麼,是多麼不光榮。鄉民們的歡呼在我耳裡迴盪!對比車站那雪中的悲淒吶喊,要多犀利。多年後的一個早晨,天剛破曉,我又在街口看到他,他仍舊披著當年我的大衣,看著他那絕望的眼眸,我停下腳步與他四目相對。他低下頭默默的朝反方向跑遠,手裡的尋人日記卻出賣了他的生活的窘境,他眼眶紅了,淚水卻還在與他的意識革命,在眼角不斷徘徊著,捍衛他那孤獨背影下殘餘的些許尊嚴。口中碎碎念的仍舊是那句「對不起」我深吸一口氣。不知是因自己長年在外地生活,還是因那揪著心不放,將思緒揉捻,掐著辛酸過往的腳步聲。今年冬天,不會太冷,但我感覺到的些需鼻酸迫使我闔上眼,連帶朔風陷入回憶。致我心愛的那位男孩,我還記得當年的約定,圍上圍巾,手拉手前往雪國,在雪地裡一起放肆奔跑,臨走前在雪地上插上旗幟……時空永恆定格在那段光景。在我不注意的片刻,鹹濕的溫雨劃過眼窩,手反射性的捂住雙頰,回過神來它已結成霜,和紛飛的雪花一個模樣。幾天後,村裡的人圍在湖邊,看到那個渴望自由的男孩,不準確來說是年過半百卻一事無成的男人。在湖面上,作古了!凍的全身發紫,與他想要的自由,和我渴望的美一起。新聞播報著他和小雪革命的新聞。爾後,細雪落下,追逐的身影便走進似雲似霧的雪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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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徵稿啟事 2024年第十二屆海峽兩岸「月河‧月老杯」愛情詩大賽

一、主辦單位 中國文藝協會、浙江省嘉興市政府臺灣事務辦公室、浙江省嘉興市南湖區政府、浙江省嘉興市城市投資發展集團有限公司。二、承辦單位 《秋水詩刊》雜誌社、浙江省南湖區政府臺灣事務辦公室、浙江省南湖區文學藝術界聯合會、浙江省南湖區新嘉街道辦事處、浙江省南湖區作家協會、浙江省南湖區曉弦詩文展覽館等。三、徵稿對象:全球華文時歌愛好者。四、活動內容及徵稿要求 浙江省嘉興月河景區,位於中國長三角核心區。每年「七夕」期間,現代版愛情故事在浪漫的月河畔上演。月河已經成為年輕人追夢的好地方。現在主辦協辦單位以「月河‧月老」的名義,向您發出愛情詩徵集誠摯的邀請。歡迎通過徵稿郵箱投寄以「月河‧月老」為主題的愛情新詩(含散文詩),作品要求原創,最好要有浙江嘉興的月河元素。詩題請自擬,歡迎投寄兩首以上的愛情詩(組詩或組章),每首控制在30行以內。 徵稿結束後,組委會邀請專家評出大賽金獎1名,獎人民幣5000元:銀獎5名,各獎人民幣2000元:銅獎8名,各類人民幣1000元,優秀獎20名,各獎有月河元素的精美禮品1份。部分初評出來的優秀作品還將在臺灣地區組織人員朗誦,並推薦給相關文學刊物刊登。組委會還將視情邀請部分獲獎嘉賓出席在中國浙江嘉興月河畔舉行的頒獎儀式。五、參賽須知:主辦單位對獲獎作品享有刊登和使用欄,不另付稿酬·應徵作品須原創,文貴自負。截稿時間:即日起至2024年6月30日。六、請參加詩友同時將稿件投寄以下兩個大賽專用郵箱: (1)jilongw4@gmail.com (2)1484711718@qq.com (稿末請附詳細地址及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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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海潮音

落蒂在海濱,細細的海潮音是我們中間無止盡的交談它把我們的影子推開又再重疊推開重疊推開不管日子的交替黑白的變換 站立在海濱岬角視野是無限的寬廣從海天交接處一直到腳下的岩石 此時每一個細微的聲響都會在心中滋生無數的花花草草有時呈現某些時刻的花苞有時又長出微小的嫩芽 不想多增加額外的音符只讓那微弱的音波響著人生的喜悅或憾事一年到頭的際遇四季的顏色調整 我們什麼也沒說只有海潮音替我們日夜不停的細說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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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你不再是袋鼠貓

邱傑死了一隻老鼠,亂了我一個上午的心情。老鼠身型不小,死在門口草地上,割草時發現了。怎麼死的呢?割完草回頭,挖了坑將牠埋好,問題卻帶回家,一直思索著。小園裡有蛇,雨傘節相對於眼鏡蛇算是弱勢之蛇,常被牠吞了,因而現已少見。園裡喬木灌木多而密,不利鷹隼類猛禽撲襲之下,霸主由眼鏡蛇穩座首席已久,但眼鏡蛇很珍惜自己的毒液,見了鼠便直接張口吞下,所以研判這鼠不是死於眼鏡蛇毒牙之下。那麼誰是教牠致死的兇手呢?於是我回頭看那隻病貓。 園裡流浪狗流浪貓自來自去,有些住得安穩,就住下了。目前長期住客一狗一貓,這狗似乎出自被嚴重虐待之處,初來見人如見鬼怕得要死,只敢偷偷挨近飼料槽、飲水槽,吃完喝完立刻遠遠躲去,至少三、四個月才敢跟前跟後撒嬌、討好團團轉。這貓卻大大相反,來後見了人立刻趨近,嬌聲媚色極盡討好,但這樣行為非我們所習於接受,我見之更是生厭,唯獨善心的砂子小姐餵吃餵喝,關心有加。這貓更增我厭煩的另一理由是發現了牠真是懶得出奇,只會喵喵乞食,食物非得置於牠眼前,放得稍遠則寧可不吃。牠看來病奄奄的皮包骨,無姿無色之可言,卻自以為是富貴人家千金小姐摟在懷裡的寵物,這真是馬不知臉長啊。砂子說,或許牠的眼睛病了,視力不好,或許牠還有其他什麼毛病,失去了行動的力氣,我卻曾親眼看到牠突然縱身一躍,躍上了牆邊一個狹窄的水泥平台,還曾親見牠忽然一撲,朝一隻青蛙精準撲去,可見牠行動依然敏捷,只是懶,只是做慣了寵物貓。牠真的曾是一隻寵物貓嗎?初來時,砂子給牠剩飯剩菜,我們的家庭環境也只能這樣對待浪貓浪狗,那浪狗後來是因為剩飯剩菜真也不多只得去買了狗糧,浪狗是有什麼吃什麼,都吃得認真而又飽足,這貓卻總是望望便離開,神情就是:這不是我的食物啦。如此更瘦了,我罵起來:不吃,餓死算了!砂子則挖空心思為牠儲糧,我還在用餐她便頻頻關照:這魚別啃得這麼乾淨啦,這雞肉你如果吃不完不要勉強吃啦……,這樣叮嚀頻頻,倒像是我搶了貓的食物。就這樣這貓似乎接受了砂子的餵食。孫輩中有養貓養狗當寵物當家人的,我嚴格下令,你們的貓啊狗啊當然可以來,但絕對不准上我的床。然後,她們看到了阿公阿媽家居然也有寵物貓寵物狗,只是這樣的寵物待遇未免也太慘了。因此,偶而她們會傳授一些對待之道,甚至還會帶一小袋貓糧來贊助。但對於貓糧,這個懶病貓依然愛理不理,只在餓昏之前一秒才願意低頭啃幾顆。有一天我進了寵物百貨公司才發現,狗有狗的食物,貓有貓的食物,龜啊蜥啊魚啊蟲啊也都各有牠們的食物,品類之多,級別之高下,真教我眼界大開,驚嘆生而為人不如寵物太多。貓吃什麼呢?小小一罐,售價不菲的有某種北大西洋之魚肝,有某種鵝之心,有來自澳洲的袋鼠的大腿肉……。莫非眼前喵喵乞食之老瘦病貓,原來就是吃這東西的?我當得再罵牠一聲:莫做你的夢,休再想袋鼠的大腿啦。 我把老鼠埋好,合掌默唸佛號,祝禱牠有個好輪迴,轉頭看這貓,依然懶懶蹲在牠習慣的位置,一臉不干我事的表情。我知道家貓被野放只要三天便立馬變回野貓,而貓的習性是好奇,喜歡撲抓昆蟲、老鼠、青蛙、各種小動物,逗著玩也許玩到死,卻並非餓了想吃牠,用以解釋毫髮無傷的鼠之死益發讓我懷疑起牠來。但是萬物各有本性,生死各有因緣,而我也沒證沒據不能胡亂誣賴。只是一天好心情,亂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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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小皺椿象

■Bairu若說是接萬物是來上蒼所創造,那麼老天創造出小皺椿象也一定有其邏輯,與理由。因為,牠存在了。牠,不過是一隻小小的小皺椿象。牠的外型特徵與顏色其實並不好看:橢圓形體型,體色為深紅褐色,背部有許多深褐色的細刻點及皺摺,觸角為深褐色,有四節,小楯板前緣中央及後端尖部各有一個黃褐色斑點,腹背側板明顯外露,各節交接處邊緣都有黃褐色斑點,腹部為褐色,足部為深褐色至黑色,腿節內側有兩列小刺,終齡若蟲頭及前胸背板為淺黃色,前胸背板上有兩個相對的弧形斑紋。光是如此客觀地描述,與記錄,就足以想像其醜陋的外表了。但關於外表的美醜,我們又是如何評價斷定的呢?一隻小小的小皺椿象的醜,對老天的設計來說,可以讓習慣愛美的人不願接近牠,也懶得傷牠,對牠的所有天敵應該也是。何況是一群密密麻麻聚在一起的小皺椿象,牠們寄生在常見的水皮黃樹上,肆無忌憚地生活,甚至啃食所有的葉片的葉肉,為愛美的人製造出自然的鏤空剪影葉片書籤——從這點看,愛美的人就不該否認,或排斥小皺椿象的存在。因為,醜醜的小皺椿象竟造就出美美的鏤空剪影葉片書籤。唯有牠們,能將整樹的水皮黃樹葉,細緻且有耐心地切畫出一片片葉片的紋理。每一片的紋理皆不同。因此,醜對小皺椿象其實不存在,牠們依舊在那裏活著,依舊在那裡繁延族群,依舊在那裡找機會製造出讓愛美且浪漫的人,會珍藏在書扉裡更多的鏤空剪影葉片書籤,依舊不理會人的看法,和評價,依舊在那裡證明老天創造牠們是獨具眼光的。對一群小皺椿象來說,若是牠們也有判斷的感覺的話,牠們也不會自認為自己是醜的,因為當牠們環顧四周時,見到的多是長相與自己很雷同的,因此所謂的美醜是不存在的,無法區分的,但在牠們的眼中,卻可能認為作為旁觀者的我才是長相醜陋的,因為我的外表完全不同於牠們小皺椿象。誰知道呢?所以,每一隻小小的小皺椿象都不會覺得自己是醜的,在自己的群體中更是如此,甚至,牠們只有聚集起來形成群體更能防備外敵的入侵,而我在公園的水黃皮樹幹上就見識到牠們是如何動靜的,如何讓我避之唯恐不及的。牠們聚集在一起時,如銅牆鐵壁般形成一塊不規則的,明顯的,令人敬畏的,醜陋的視覺色調圖像,那是無數密密麻麻小皺椿象的集合,群體活動,集體在水皮黃身上攀爬,或不動,讓任何外敵也不知所措。我猜想野鳥也難以捉模這樣的陣仗吧。有了小皺椿象,水皮黃似乎也有被需要的條件。而我依舊不可免俗地,市儈地不願去觸及牠們,甚至直視,好像牠們就會攀爬,或不動在我身上一樣,隱隱有一種不奈,不適。不過,有一隻小小小皺椿象繼續攀爬,向上,以牠自己的方式走出自己的軌跡。我想了想,舉起相機,以鏡頭對著牠,試著透過一些簡單的技術營造,美化小皺椿象,比如水皮黃的樹幹,與小皺椿象的側面,襯著過度曝光的天際,轉化呈現美感,也看見一隻生命的鮮活。然後,我移開鏡頭,水皮黃在頭上嘩啦啦地響,牠紋風不動了。不論如何,對任何一隻我鏡頭前的小小小皺椿象來說,我的所思所為的一切一點也不重要。因為,牠一點也不在意,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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