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真
二十歲,象徵獨立自主,象徵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二十歲的我出嫁,之後生了八個小孩,埋進「責任」的家庭中,總覺得人生不只如此,我希望可以留下甚麼給我的六個女孩呢?畢竟女生還是要嫁出去的,看到手中的「戒指」,我有了答案。
雖然我常說:「你們出生錯誤的人家,才會跟著我吃苦。」但這一路走來,看著還算乖的孩子,跟著我及丈夫一起下田、一起做工、一起吃稀飯配豆腐、一起經歷過許多的風風雨雨。
鄰居親戚甚至於老師的稱讚,心裡雖然開心,但仍希望孩子們多一些努力,讓自己多一點選擇。
我仍戰戰兢兢的經營「攢錢」的工作,不管是上山砍竹子,不管是下海拔海菜,或是出外打零工……。
民國七十四年,大女兒二十歲,她正在讀高職夜間部,又工作又讀書,總是很擔心,希望懂事的她可以把自己照顧好,給她的心型戒指,希望她一切順利。
民國七十五年,二女兒二十歲,她好不容易考上大學,但卻仍要為自己的學費而努力,她是個善良且貼心的女孩,給她方型的戒指,希望她處事多一些考慮。
民國八十年,三女兒二十歲,她上了自己想讀的公立學校,雖然之前的她和我鬧了許多彆扭,但她的聰明及體力不輸男生,給她圓型的戒指,希望她處事能圓融一些。
民國八十二年,四女兒二十歲,她重考一年上了大學,雖然她看起來不聰明也不漂亮,但做事很勤快,給她星型的戒指,希望一路有多一點的貴人幫助她。
民國八十四年,五女兒二十歲,她重考一年上了大學,雖然她有時很畏縮,但是個體貼人意的小女孩,給她向日葵的戒指,希望她有著陽光,有著光明的前程。
民國八十七年,六女兒二十歲,哎呀!我發現我的腦筋已經不太行,對於六女兒的特色一直想不起來,天呀!我到底得了甚麼病……。請二兒子跟我去選戒指,至少我知道要留給她一個紀念。
民國八十八年,我和女兒們一起去台大醫院精神科檢查,醫生叫我講出四隻腳的動物,我講不出來,問我一些問題,我也答不出來,在旁的女兒們一直要幫我作弊,好幾次被醫生罵。雖然她們有的是老師,有的是公務人員,但為了我這個老媽,她們忍不住「冒險」,我知道她們不想接受這個事實──「失智症」。
記不得回家的路,我繞了村子一大圈,有個女孩走向我,她戴著我記得的戒指,我知道她是我女兒,只是不知道是第幾個。在田裡跌倒,又忘記要怎麼爬起來,我看到手上有個戒指的人,扶著我,我放心了。
我忘記怎麼說話了,看到手上有戒指的女兒,我留下了眼淚,希望她們能明白,我仍記得她們。我累了,最後一眼,我仍在搜尋,二十歲的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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