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佳欣
我的媽媽是職業婦女,在民國七十年代擔任導遊小姐,以前導遊的工作包括唱歌、講笑話、招呼客人或推銷產品。但她卻常說自己本來的身分,是一位被埋沒的歌手。若她所言不假,正當她二八年華、人見人愛之際,曾經參加電台歌唱比賽得到第二名,甚至曾經大有機會可以有更好的發展。
雖然這是她津津樂道的往事,實際情形如何無從考證,不過我的確是聽她的歌聲長大的。她唱得好不好是另一回事,但是帶有南部鄉下口音的台灣國語很嚴重,我始終懷疑既然連說都說不標準,要唱得有多好聽,實在有點困難。
小時候,我家有黑膠唱片,那已經是上世紀的事了。現在我的記憶越來越模糊,可是只要是她曾唱過的歌曲,不論國語台語,我卻通通都記得,甚至我還可以故意學著那種腔調,煞有其事哼哼唱唱,一點都不誇張。
當年我總要負責幫媽媽練唱,把唱針放到或對到她要的音軌,有時候沒放好,便有金屬與黑膠摩擦的哧哧怪聲。近年來,我看過有些復古懷舊餐廳,還有那種比較先進的,可以自動對準音軌的唱盤,便想起媽媽從小對我的嚴格訓練,可能就是從這些微不足道的小細節做起,讓小小的我,負責放唱片找歌曲,讓我參與練唱大事。
我對台灣早期流行歌曲,也就是現在所謂的老歌,可說是耳熟能詳。腦中自然而然的分類很簡單,一類便是媽媽曾唱過,另一類就是媽媽沒唱過的。媽媽喜歡有點悲傷的歌曲,或許跟她不幸的成長背景有關,也或許悲歌才能展現特殊的歌唱技巧,我就不得而知了。
每當我沉浸於母親歌聲的回憶時,心中都會再次有股強大的力量,隨著我的逐漸長大或將要老去,湧現的力量不僅沒有變小,反而顯得越來越大。我不明白這種力量是什麼東西,我猜可能連多拉A夢也變不出來的。
印象中,媽媽從沒唱過什麼兒歌給我聽,於是乎在她過世後的人間,我只好把苦情的哀歌當成我的催眠曲了。有時打開電視隨便轉台,看老歌星唱老歌,總讓我既想哭又想笑。令人難過的是再也聽不到媽媽的歌聲,值得安慰的是她曾經唱給我聽,而且直到現在我都還記得,要我裝腔模仿都沒問題,但想哭卻哭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