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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那些花生事
■南峽
九月中旬和姐妹們到新竹去拜訪久未碰面的堂哥,我們聊了許多童年的趣事,有些事已然斷片,模糊到讓人幾乎忘了的存在,即便努力回想,也是很有限。但當聊到幼年時期在故鄉採摘花生的情景時,大家卻都是記憶猶新,也許這樣的記憶太鮮明也太深刻了,即便經過了數十寒暑,依舊不曾從記憶中淡去。
我們的共同經歷是在花生田裡採摘花生,時不時都會遇到不速之客——毛毛蟲和眼鏡蛇等,但小小年紀的我們,竟都能表現出無所畏懼和處變不驚,現在的我們回想起來,都覺得當年的我們好勇敢,膽子也很大,也許是環境使人堅強,又或者是見怪不怪吧。而當採摘完一竹籃的花生後,大人總不吝會給我們一塊錢當作報酬,而這一塊錢可好用了,我們剛拿到手,馬上就貢獻給店仔口的柑仔店,買了我們愛吃的芒果乾和鳳梨乾等,堂哥和表弟則去買彈珠和尪仔標。我們吃得嘴裡甜滋滋的,也玩得樂呼呼的,農作的辛苦,早就讓我們拋諸腦後了。一講到花生事,我們的話題似乎可以源源不絕,堂嫂在旁聽了欣羨不已,因為生長於都市中的她,對農事很是陌生,只能羨慕而已。
在返程的途中,我們特別繞到了故鄉雲林去祭拜祖母,在要去祭拜祖母的田間小路上,兩旁都栽種同一種農作物。已近五十年沒有參與農作的我,不知田裡栽種的是何物,我和二姊,妹妹猜了老半天,就是猜不出來,走在前方的大姊,聽到我們的談話,馬上就說那是花生,還是大姊經驗老道啊。真的好巧,才和堂哥聊完花生事不久,馬上映入眼簾的就是一畦又一畦的花生田。看到了花生,嘴饞的我,馬上就想到祖母和媽媽的炒花生。
那時廚房裡有一口大灶,磚造的灶台上放著大大的鐵鍋,爐口裡的木材正嗶嗶剝剝的響著,此時的祖母和媽媽先在鐵鍋裡放了些粗鹽,然後再將花生倒入,接著就是一連串炒的動作,她們揮著汗水,不停的、緩慢的用鍋鏟翻動著鍋裡的花生。不知過了多久,我聽著那鍋鏟碰觸鍋底的聲音,慢慢的由拖拉沉重,漸漸變得順暢清快,也聽得出花生彼此碰撞時的清脆,知道這已近炒花生的尾聲了,早就迫不及待的在旁候著。那撲鼻而來的香味,還沒吃下口就讓我口水直流。待我湊近,想要用湯匙鏟一把來吃時,媽媽連忙阻止說「小等一下」,只見媽媽起鍋前又噴了一次冷水,再度翻炒,祖母說這樣炒出來的花生會更加酥脆好吃。不知是花生的香氣太過誘人,還是其他手足即便在忙別的事,仍惦記著廚房裡正在炒花生,待花生一炒好,大家都很有默契地都聚攏到廚房裡來了,還沒有等媽媽將其放涼裝罐,已被我們吃了大半,每次祖母都會笑笑地說下次再炒多一點,但彷彿花生炒得再多,剩下的永遠都是一點點。裝罐後的花生,說是用來配稀飯的,但多是讓我們當零嘴去了。
祭拜完祖母,偶見一農婦在農作,我們停下腳步與之寒暄,說來真是慚愧,到現在才知道十一月是花生收成的季節,以前年紀小,只知傻傻地跟著大人到田裡工作,著實不曉得花生何時收成。她很熱情的跟我們述說這幾年花生栽種的情形,也述說她的憂心,說現在願意下田工作的人愈來愈少,不知她的花生還能再種幾年。我們聽了也是有幾許的感慨,也許這是社會變遷下必須面對的課題吧。
而故鄉的廚房已改建,大灶早已不知去向,而當年揮動著鍋鏟炒花生的祖母和媽媽呢?祖母已仙逝好多年了,現在的媽媽則是不良於行,早已不做不管廚房事了,她們在廚房裡炒花生的身影,真的只能在記憶裡追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