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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那段田地裡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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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峽
因為租金低廉加以我們不會再回去耕作了,所以娘家媽媽正在思索著,是不是要把雲林的那一塊農地賣掉。這塊農地其實和我們的童年有著非常緊密的關係,是童年記憶拼圖裡不可或缺的一塊。童騃時期的我們,除了玩耍以外,不是在田裡,就是在要去田裡的路上。聽聞媽媽有意出售,我們都有些不捨。
近日和大姐二姐還有妹妹開車回一趟故鄉雲林,而我們此行的目的,就是要看看這一塊可能要被賣掉的田地。說來慚愧,這塊田地,自我們不再耕種後,這數十年來我們都未曾再踏足過。之前返鄉,都是跟自家人同行,即便我們想去,但另一半和孩子不見得想去,畢竟他們與這片土地沒有任何情感的連結,有鑑於此,我們只能將這份想望,深埋心底。而在因緣聚足的情況下,就在近日,我們四姐妹得以再去看看這塊地。
幾十年沒來了,這一帶現在的農作是花生,我只知大概的位置,畢竟我離開農作已有好長一段時間,而且周遭的環境變化著實太大,沒有看到灌溉用的圳溝,也沒有看到我們賴以乘涼的大樹,一切都顯得和我是這麼的陌生和疏離。幸賴大姐農作的時間比我們還要長還要久,所以憑著記憶,她找到了我們的田,而我的思緒也拉回那段在鄉下種田的日子。
我們都是在懂事後就被帶到田裡去工作的,舉凡插秧、拔花生、挖地瓜、剝甘蔗葉,都可以看見我們小小的身影點綴在偌大的田地中。每當夏日炎炎,近中午時分,不知何時返家的媽媽,就會用扁擔挑著兩籃食物來到到田邊的大樹下。她一邊挑著的是我們的中餐,通常都是炒米粉、絲瓜粥或是南瓜粥之類的主食,另一邊挑著的就是一鍋的涼水,這涼水多是綠豆粉條,或是仙草冰、鳳梨冰茶,甚至只是冰的糖水。我們坐在樹蔭下,拿著斗笠搧著風,喝著沁人心脾的涼水,瞬時間暑意盡消,所有的疲累都一掃而光,這應該是辛苦農作,最令人期待的一樁美事。
住家離農地有一大段距離,到達田地之前還要經過一座村莊,當時這座村莊的兩旁盡是竹林,冬天北風呼呼的吹,吹得竹林發出簌簌的聲響,將冬天的寒催化得更凍人心骨,強大的寒風屢屢把我們吹得不斷往後退,我們幾個小女孩就跟在媽媽背後,舉步維艱的一步步往田裡走去。我還記得有一次,二姐還因受不了寒冷的天候,走到這村莊就逕自折返回家,媽媽也沒有制止她,我們雖然也想回去,但想到已經走了大半路,再加上也沒膽量,所以就作罷。二姊在風中那孤立瘦小的身影,雖然數十年過去了,但我依舊是歷歷在目,想長大後的二姐獨立自主,巾幗不讓鬚眉,原來從小她就表露這樣的人格特質了。
因為我們的田隔壁就是姑姑的田,當得知姑丈將要去這塊田地工作時,我們都喜不自勝,因為姑丈會駛牛車,這樣我們就可以搭便車了,也不用走這麼遠的路,但這樣的機會是可遇而不可求,畢竟姑姑家的田地很多,久久才會到這塊田地去工作。還有一種情形,我們也可以不用走路,那就是若只有一個小孩在家,媽媽理所當然地就會騎鐵馬,然後載這個小孩去田裡工作。雖然可以坐鐵馬不用走路,但是少了姐妹的陪伴,耕作起來不免乏味許多,因為在耕作時,常常會跟姐妹們比賽,看誰最快抵達終點,或是誰拔的花生多,誰挖的地瓜多,這是屬於我們的苦中作樂。雖然農作辛苦,但因有手足的陪伴,也就不覺得那麼苦了。然而獨自和媽媽到田裡工作,還有一個小小的好處,就是媽媽會到店仔口買些餅乾糖果之類的讓我們在路上吃。記得有一次只有我一人在家,媽媽載我到田裡工作,經過店仔口時,她買了一塊鳳梨餅給我吃,啊,這鳳梨餅的甜蜜滋味,我永遠都記得。
田裡的工作是苦不堪言的,除了「毋驚露水冷冰冰」外,還要忍受太陽的炙烤,尤其夏天穿梭在甘蔗園中,為了避免甘蔗葉扎人,我們得穿長袖,穿梭在甘蔗叢林中,沒有涼風習習,只有悶熱陪伴,讓人非常的「阿雜」。我們徒手剝去甘蔗的外葉,手部早已失去痛覺,冷不妨還要遭受毛毛蟲的騷擾;夏秋之交的花生田同樣教人苦不堪言,除了也是酷熱難當外,還會時時碰到不速之客——飯匙倩,看到這不速之客,也只能小心翼翼地躲開,因為工作還是要繼續。
舉家搬到高雄,寒暑假媽媽依舊會帶我們回鄉下去種田,後來是媽媽覺得在高雄做點小生意,好像比種田的利潤還要好,索性就把田租給姑姑耕種,自此以後,我們再也就不用到田裡工作了。
雖然兒時那段種田的歲月是苦多於樂,但也是自己童年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想到她可能會易主,我們都有些感傷,在田邊佇足片刻,讓人戀戀不捨離去,但終究還是要踏上歸途,回首望去,屬於我們的童年記憶,真的也只能在內心深處典藏,因為一切都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