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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投筆從榮
■李景雄
班超投筆從戎我投筆從榮。在我初中那個年代,有兩本少年雜誌「學友」與「東方少年」,都是以小學五六年級到初中階段的學生為對象發行的月刊,我一直到現在都認為這兩本雜誌,比在學校上課給我的啟發更多。班超投筆從戎的故事,就是從雜誌上讀到的,這兩本月刊每期都會提供若干篇幅給小讀者投稿,我在那個時期開始嘗試作文投稿,很幸運經常被錄用,稿酬大都是送一本國語字典或一些少年讀物,沒有現金,然而這已經給了我莫大的鼓勵與信心。還記得我得到的國語字典大約有五、六本,大部份都送給同學。
到了高中時期,除了忙課業仍然繼續寫作,偶而也向一些青年刊物投稿。當時有縣市級的各種寫作論文比賽,常被學校選派參加,成績還不錯。高二暑假我報名參加救國團舉辦的暑期青年戰鬥營文藝隊,僥倖被錄取,公費到台北工專隊部參訓四週,在文藝隊結訓前舉辦的結訓成果小說比賽,我得到第三名,第一第二都是大學生。當時能錄取參加戰鬥營的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大學生,所以我雖然只得了第三名,回學校還是被公開表揚了一番,因此在學校也算小有名氣,在同學之間也被定了型:文學型,就像有的同學是運動健將型,有的同學是珠算高手型一樣,同學還給我取了某個文學家的名字為綽號,對這個綽號最初我很不自在,哭笑不得。學生嘛,給同學、給老師取綽號是稀鬆平常的事,聽慣了也就淡然了。
平心而論,在學生時期我對畢業後的規劃也是想朝這一個方向走,甚至還幻想能找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來辦個雜誌或出版業這一類的。然而,畢業了,家境不好不能升學,只好踏入社會自食其力,在社會上「高商」這塊招牌不夠響亮,自己也沒有任何背景可靠,最初幾年非常辛苦,我的第一份工作,當時沒有什麼勞基法,要從早上八點操到晚上十點,每天連氣都喘不太過來,哪還有什麼閒情逸致去想文藝寫作這回事。
後來幾年東衝西撞,總算柳暗花明,工作漸入佳境,自立門戶後,收入也漸漸餘裕,由於一向對貧苦的餘懼,竟然產生追求物慾的熱衷,一旦涉入物慾的追逐,生活的格調也就隨著物化、庸俗,這時就把寫作拋到九霄雲外了。
有時候交際應酬,虛華一天午夜歸來,也會猛然驚醒,對於年輕時的初衷、抱負,確實也會感到汗顏,在這懺悔的時刻,對於寫作又會油然懷念,可是筆跟刀一樣,荒廢久了就生鏽鈍化,想動也動不了。
諷刺的是,每次碰到老同學,同學們總是會問:可還有在寫作?此刻我只能苦笑回答:我已經「投筆從榮」了,當然總得再解釋一番,是虛榮的「榮」,不是兵「戎」的戎。
嗟呼!人生本就像一部多重變奏曲,從「搖籃曲」到「晚安曲」,不論任何人,境遇不同,彈出的曲調也就不同,未來總是不能預料。有時候感覺好像失去一些什麼,但卻也會得到另一些什麼,樂章本來就是隨時會變調,或許不亢不卑,曲調會更自然流暢。而我自已的樂章,早就由澎湃洶湧轉入行雲流水,我想,或許該是重磨硯墨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