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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那年,伴隨父親去釣魚

1956年爸爸參加南投糖廠釣魚比賽

文/圖 任安蓀

兩人在芹坪步道上走路,走近右一株梨子樹、左一株蘋果樹,兩樹樹頂交叉成蔭時,一顆未成熟、約莫小半個拳頭大的青梨,忽然墜下,砸地鏗然有聲。「小心,可別被敲中!」身旁的先生特意叮嚀,我循鏗咚聲望向零落地上的兩樹落果,隨口說著的話題,自然就轉向小時候,伴隨父親去南投糖廠的工場蓄水池釣魚,擲拾池旁龍眼樹落果的往事。

那時,上小學一年級,半大不小,喜歡跟班,正是順服也聽話的年紀。周末寫完簡單課題,被爸爸挑中,跟隨他去糖廠釣魚,在台灣光復初期,物質不豐、娛樂不多的年代,那可是極為興奮的出遊,能暫時不用和分別小我兩歲及三歲的弟弟妹妹伴玩,而被選去探遊需先被廠方批准,才進得去的「樂園」,就像中獎似的開心。

我跨坐在爸爸腳踏車的後座上,手拉座墊下的雙環,方格子載物鐵架已預先鋪好摺疊的毛巾,坐得四平八穩,隨著爸爸快速有力踩腳踏板,我愜意地聽風聲、看風景,也閉眼享受身體忽忽滑飛向前的快感。

工場的蓄水池,孳生有大大小小的吳郭魚、鯽魚、草魚、土虱魚…,池面漂著細碎浮萍,還雜生少許野荷、布袋蓮、水草,有時肉眼都能看見魚兒搖首擺尾的漫游草葉間。不少釣魚客都已分據在池畔垂釣,爸爸選個陰涼處,先撒點細碎魚食,做好誘魚布局再甩竿,有時也會讓我用一隻小魚竿坐他旁邊垂釣,多半時候,是囑咐我就在池邊坐看他釣魚或去龍眼樹下玩,不可跑遠。

每當爸爸釣竿的浮標抖動滑行時,他露喜,我歡欣,見釣上的魚兒躺地還活蹦亂跳,我早早閃向一邊,只敢靜看爸爸助魚脫鉤,放入竹篾簍,再把竹簍垂懸下魚池喘息;半天魚竿沒動靜時,我常呆望天上浮雲,掉落水池的倒影,感覺四下安靜得不生波紋的無趣,便隨手拾起身旁幾顆未熟龍眼落果,投向水池雲影,叮咚落水,將一池寧靜打碎。

「嘿,把魚都嚇跑啦!」遭爸爸半呵半斥,我起身去看鄰近的釣魚客,每人都那麼全神貫注,用的魚餌,五花八門,又以肥蚯蚓最是普遍,難怪爸爸在廚房旁的香蕉樹下,設置有木板箱,裡面裝腐植土拌熟爛香蕉、剁碎的水果皮,養殖了許多蠕動鑽土的蚯蚓。而後,糖廠發起員工釣魚比賽,老照片裡的爸爸,還是挑那個他特喜歡的定點,悠然叼根菸,老練的甩竿,雖沒得獎,至少偷得半日閒,回家還挽袖把釣得的魚,去鱗剖肚,加蔥薑酒,煎煮成一大鍋乳白色的鮮魚湯,從魚池到餐桌,全程包辦了一貫的流程,然而,我最喜歡的,是爸爸樂此不疲的笑容,應該肇基於他對釣魚的濃厚興趣所致吧。

後來,爸爸退休,開始迷上「海釣」,那時我已入職場教書,也還記得周末大清早,他和友人天沒亮,就騎車兩個多小時到海邊釣魚,用的是細心揉製的甜心番薯加花生粉、澱粉等當魚餌,據說是釣大魚需用的「香餌」。

四十多年前,尚未離台來美,戒菸後的爸爸,始終保持對釣魚的癡迷,我非漁翁,「釣魚之樂」自然不會是我所能識透的深趣,至於何年何故爸爸不再垂釣,已淹沒在難尋的久遠記憶中,坐上那輛老式腳踏車,伴隨爸爸去釣魚的印象,至今未忘,也祈願天家的父親,常能隨心所欲,一竿在手,悠然享受「釣魚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