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主編精選〉通勤時光

文/Mike 插圖/國泰我發現通勤的時間經常是一種心情的轉換。早上掙扎著起床、刷牙、換衣,與不想上班的心情格鬥一番,之後不論是何種方式,那段往公司路上的緩衝時間,都有一種儀式感一在恍惚精神薄霧中喚起內在支架,把自己撐起來成為一名上班族。不只出門,返家亦然,像戰士卸甲,一塊塊剝落社交表象回到本我。之前因為疫情,我有一段時間居家上班,因為少了通勤返家的儀式,就算時間到了,也還是沒有下班的感覺。總還是得出門走個一圈,買買東西,閒晃一番讓心情轉變了再返回家中。少了通勤過渡的時光,就好像哪裡不對勁,變不回自己似的。說起來人的一生中好像有許多時間在通勤,本來以為那是零碎的浪費時間,其實卻是跟自己對話的最佳時機嗎? 好幾次,我喜歡在火車和客運上放空發呆,尤其是夜行車程,周圍被一股黑暗包圍,輕微瑣碎的晃動,車窗光影色彩飛逝,互相交織,有一種超現實的魔幻感,讓人陷入沉思。有人說車上那種輕微晃動、黑暗的環境,就像是母親的子宮,許多人一上車即進入夢鄉,可能是類似返回母體的安心感所致,通勤時光竟也可能超現時的跳躍聯結到,心中久遠的史前記憶嗎?回想學生時期,很常想起的就是搭公車往返學校的記憶。在擁擠的車廂,從人頭、身體、手臂的間隙找到一個吊環或欄杆,隨著煞車節奏紮馬步改變重心;有時眼睛望穿秋水,某一站固定上車的制服馬尾女孩,今天是否出現?或是明明空車,卻坐在最遙遠的後排靠窗,心中伴隨一股無緣無故、莫名奇妙出現的煩躁感。那些零零星星的記憶碎片綜合起來,就像是青春期的印記了。買車之後,已經許久不曾搭公車,如今那段公車通勤時光,更像學生時期專屬。而開車通勤,常會讓人想起吳爾芙的「自己的房間」,選一張喜歡的CD,用金屬車殼和音樂,把自己與外在世界隔離,進入自我領域般隨意開一段路,是在家庭與工作之外,縫隙般的自由。或許,通勤時光不只是抵達某個目的地之前的零碎時間,人生的方向也可能不見得就在自己以為的前方。有時是逸出去的一段記憶,有時是魔幻的超連結,虛虛實實、真真假假,到達目的不一定就到達,虛幻的意識說不定離本我更接近。這麼一想的話,看待那個通勤中的自己,好像又有了一點禪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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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微笑水娃兒

文/攝影 半勤一場雨澆灌了大地萬物,放晴後空氣好清新,懷著愉悅的心情,投向大自然,微風輕輕吹拂,樹葉細窣呢喃,水珠從葉尖滑落,滴答聲響清脆悅耳,頃刻間,水漥中掀起陣陣漣漪,甜甜的微笑彷彿從臉上漾開來,除了天真無邪的臉,還外帶一個小圓肚,整體造型渾然天成煞是可愛。感恩天時及地利,讓我在無意的瞬間,與千載難逢的大自然傑作巧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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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我越來越像我媽媽

文/王麗娟 插圖/國泰 上午八點,我戴著面罩、口罩去醫院打疫苗,這一輪開放給六十五歲以上。人行道臨時搭起四個棚子,大家不停穿梭,忙著填寫資料,領號碼牌,亂紛紛的。晚上,約好疫情時間不要回家的女兒打電話來,女婿載她上班會經過我家附近,等綠燈時,看到一個穿桃紅色衣服、牛仔褲的人,身影很像我。我都「崁頭崁臉」了,沒想到她還能在人群中認出我。知道是我,女兒不勝唏噓:「啊!媽媽怎麼就六十五歲了。」我是不過生日的,兒女沒應該沒有刻意記住我的歲數;我媽媽也不過生日,我當然也記不得她的年齡。突然想到媽媽在六十五歲時都做些什麼? 媽媽善於等待,等待團圓的節慶,等待分散各地上班的兒女回家,輕輕叫她一聲「媽」。然後,閃進廚房,做幾樣讓人懷念的媽媽味。廚房裡燃燒著媽媽大半歲月,蔥薑蒜隨著不同的菜餚出場,一小碟的「蔭悉仔」,也就是豆鼓,經由時間萃煉,變得香醇甘甜,加上蔥株拌炒,成了最簡單的美味。不曾缺席的蛋,和著九層塔、韭菜煎成一個圓滿。用番茄醬炒成紅飯,為團聚的日子添喜。咬菜脯,嚼花生,奏起熱鬧的配樂;舀一匙湯,呼呼幾聲吹涼,窣窣一口喝下,呼出幸福味,喝到滿足感。媽媽開開心心的炒了一桌,我們吱吱喳喳的吵了一桌。平常難得一見的笑容,被我們的三言兩語就點亮了。我們背起行囊離去,她又開始等待下一個節慶到來。廚房牆角下蹲坐著幾個豬肝紅的寬口甕,紋路粗樸簡單,我們不在的日子,媽媽就釀製醬菜,或是一圈一圈蘿蔔,或是一塊一塊豆腐乳,把甕塞得滿滿,等待我們回家吃飽飽。媽媽的榻榻米房掛著蚊帳,她用橡皮筋綁著幾處破洞,紅的、綠的、黃的,有的綁著白色的鬆緊帶,像繽紛的花朵喧鬧著。蚊子進不去,在帳外嗡嗡飛行,擾人清眠,她在門口點一卷蚊香,在綠色的漩窩中進入夢鄉。負笈北上,我的童年在蚊香裊裊中飄遠。想家的時候,隨時揹起行囊,回家。我從台灣尾嫁到台灣頭,落籍台北,撐著油紙傘來接我的不再是媽媽,改由先生撐著透明的塑膠傘,護著我走過風風雨雨。回家的路變得落落長,已經無法像以前一樣,動不動就揹著行囊回家。漏掉晨昏定省,媽媽的思念,我常常漏接。每次回家,媽媽盈盈笑著,離去,用一連串的笑聲叮嚀我,一趟路落落長,不要常回家,其實,她一直在等我回家。媽媽習慣過濾一些閒話殘渣,讓日子變好,變好過。我也是報喜不報憂,生活再苦,她淺淺的微笑,甜了我心中的苦。爸爸過世後,媽媽不只髮絲斑白,生活也跟著日漸蒼白,身體越來越單薄,笑聲也是,在地上拖行的腳步聲藏著幾許蹣跚。看連續劇,老愛跟劇中的人對話:「緊事寬辦,凡事要慢慢仔是。」「呷緊會弄破碗,聊聊仔是敢毋好?」媽媽說閩南語時,神韻很美,平常都是這麼溫柔的勸我,說我。對沒幾句話,媽媽就打起瞌睡。慢慢的,她把我們三姊妹的名字混淆了,這麼長久的時間,都只是聽到我們呼喊「媽」,她是否還記得自己真正的名字?慢慢地,媽媽的時空亂成一團,有些憑空想像,有些是她的寄望,也或許是旁人真實的際遇,東拼西湊,錯成跳躍式的情節,暗藏著一些密碼,她失意,有些事也選擇失憶。常常喃喃自語,說什麼,已無法辨識。 媽媽的房間仍然收拾得很整齊,但不再潔淨,每樣東西固定在同一個位置,久了,惹了一點塵埃。老花眼鏡、假牙和梳子都休憩好長一段日了,雨傘掛在門把上,等待有一天,媽媽還會用得著。插了鼻胃管,時間對他已沒多大的意義,眼瞼代替了嘴唇,一開一合簡單的回答是與不是。她曾坐過的藤椅,每天早上八點左右,冬天則晚一些,陽光會悄悄前來靜坐一會兒,才又離去了。這麼一坐,上午便過去了,一個月過去了,一年一年過去了。樂隊奏響《野餐》,那是我十歲時學會的一首歌,我哼著歌詞:「今天天氣好清爽,陌上野花香,青山綠水繞身旁,小鳥聲聲唱,四方好友相聚,語多話又長,野外共餐多優雅,彼此祝安康。」我,素衣、素容送行,媽媽無法再嘮叨我為什麼不化點妝。至親圍在一起吃飯,從此,媽媽留在野外餐風,露宿。吃完「散宴」,這個家好像散了,想再聽媽媽把我叫成姊姊或妹妹的名字,已成了奢求。一開始,沒來由的想起媽媽,每想一回,悲傷一次,就痛哭一場。過一段時間,慢慢習慣她的離去,每每想起她,只覺得她還留在娘家,而我,只是出嫁了,不能常常碰面。任她自由進出我的夢,與我閒話家常。突然想到,到底經過多久,媽媽才習慣我已經嫁人了。我繼承了媽媽的一部分,不知什麼時候起,看電視,我也學會跟劇中人對話:「寬寬仔是。」「勻勻仔講。」那些話,其實是想說給不在身邊的孩子聽的。 總覺得,我越來越像我媽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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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鹽分地帶

詩/圖 侯思平我有一萬頓挫的鋼索拼圖月色如在未來的遠路寫滿清晰的座標如需掩人耳目之曠野山林闢謠如在天涯寫易於邂逅的海角 行草中的光絮逶迤行腳不因耳語靠近如此重要的位置焦土試煉,每每心碎的聲音 這一次我執意傾聽曾許你四季更迭的允諾為耽溺的月色再添一味兒桂花也好過一杯冷茶走到詞窮 你還沒拒絕手上的燃菸依從燃點叉開明日天涯造路的段子新生的指標與後來的斷章 我仍是始源於三千卷軸一滴羞赧墨韻願從你的畫境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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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衝撞

插圖/國泰文/澄羿這個傍晚晴朗而溫暖,芷琪卻覺得客廳裡涼颼颼的,大概是圍著餐桌的三張椅子只坐了兩個人吧。父親去世的時候是個大冷天,如今半年過去了,暖意卻遲遲沒有重新降臨這個家。 「你姑媽又送禮物來了」,母親凝視桌上那只堆滿當令鮮果的大圓盤,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可惜你爸爸不在,享受不到。」電視新聞正在轉播某個災難現場,被記者採訪的死者家屬一邊號哭,一邊自責,口口聲聲說後悔沒有阻止親人冒著颱風出遊。「生前少埋怨、多關心,勝過死後掛念一萬次。」芷琪嗤之以鼻,「跟這種假惺惺的家人混在一起,活著也不會開心,還不如早死早超生。」「你說什麼?」母親霍地扭頭,尖聲叱喝:「什麼叫早死早超生!」芷琪堅信凡是看過母親生氣模樣的人,必定能夠體會「猙獰」指的是何種境界。一想到這副面孔曾經帶給父親莫大的精神折磨,芷琪的真心話再度順口而出。「這個世界越來越多災多難」,芷琪低下眉頭,不去看母親因怒極而扭曲的面孔,「就算爸爸可以活到現在,也不會變得更快樂。」母親直覺女兒口中的「世界」等於「你」,怒意陡然竄升至最高級別,砲火覆蓋面積隨之擴張,「你們姓汪的都好無情!」芷琪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爸爸也姓汪。」母親心中複雜且醞釀已久的怨忿頓時化為一記捍衛權威的巴掌,將芷琪打出囚室般陰沉的家。 懷著滿腔怒火衝出巷口,芷琪一個沒留神,撞著路過的中年壯婦,壯婦體格健碩,芷琪覺得自己像是撲上了一堵牆,然後這片牆朝她倒了下來,於是兩人狼狽地滾作一團。化作滾地葫蘆的芷琪充分感受到什麼叫做「碾壓」,一邊齜牙咧嘴地連聲喊痛,一邊手忙腳亂地掙扎,好半天才搖搖晃晃地重新站起來。壯婦比芷琪更早直起腰來,此時正氣呼呼地瞪著面前的冒失鬼。芷琪自知理虧,不斷鞠躬道歉,壯婦卻不依不饒,話越說越刻薄,「走路捨不得帶眼睛,最好不要出門,免得害到別人!」芷琪萬分委屈,忍不住還嘴,「撞到你是我不對,但是我也摔傷了呀,膝蓋都破了,你痛我也痛──」說到一半,芷琪驀地住聲,彷彿忽然明白了什麼。 傷人必自傷,對誰都沒好處,剛才那樣頂撞母親,自己嘴巴痛快了,但是母親呢?母親打了我,她自己的心也會痛吧? 衝突,就像打靶時的後座力,不會只有單方面遭受衝擊,而是雙方都會有損傷,芷琪平復了心緒,十分真誠地向壯婦道歉並道謝,然後轉身回家。 來到家門口,芷琪看見母親站在門口擰眉不語。芷琪感受著膝頭隱隱的痛,鼓起勇氣打破沉默,「媽,對不起,我不該那樣說話。」母親的眼眶瞬間紅了,良久,她抬起手輕輕撫了一下芷琪的右臉頰,然後退開一步,將芷琪讓進門來。往常這個時段芷琪會躲進房間玩電腦遊戲,但她此刻想到,母親在家唯一的娛樂只有電視節目,於是選擇繼續待在客廳。芷琪從廚房倒了一杯茶給母親,母親則將果盤裡的龍眼串拿起來,從細枝上摘取最外殼又青又脆的那幾顆,擺到芷琪面前。芷琪看著自己從小最愛吃的龍眼,感到一股暖流緩緩溢滿心間。 母女兩人靜靜地吃著點心,看著電視,一切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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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臺南統一獅

詩/圖 林益彰棒球,不只有球棒拿起溫柔的石頭公平正義地拆椅子向投手丘深情地劃出兄弟統一的彩虹 那年,二零零八年你站在板凳清空我徐徐地害羞拉弓多麼壯闊四射的承諾你激動了,我雀躍了第九局讓我們不知所措 我知道是我的錯我的喉嚨不該嘶吼我的心臟太接近神話那年,棒球不需要球棒 親愛的,有誰仍願知道當你再拿起石頭椅子和雞蛋我才明白,真真地明白那是種幸福的守候 註:記臺灣2008職棒十九年總冠軍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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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林邊手記〉陌生援手情

陌生人適時伸出的援手,是人間最美的風景。文/攝影 翁少非這幾天花東遊,晌午從池上返程,過鹿野溪橋盤山,車子突然響起警示聲,胎壓燈亮了。本想停路邊檢視,可是路窄車多,台東市區又快到了,就想撐到原廠服務中心,來到茄苳樹綠隧路段時,警示聲又響起,頓時慌了分寸。心理作用吧,自此總覺得車子不正常的跳動,似乎有個輪胎逐漸癟塌,鋼圈即將磨地冒火花。一路忐忑冷汗直流,好不容易熬到保養廠,車子駛進鋼棚裡,有位戴棒球帽的女性接待人員前來,未等她開口,我便慌慌張張的說:「輪胎有問題了!」「剛剛有走山路嗎?」她講話不疾不徐,喉清韻雅,倒也先穩住了我急促的呼息。我點頭說是。「那麼,暫不排檢修單,量胎壓後再說。從西部來玩的吧,常有人碰到這種狀況來檢修。不過,大都不是輪胎出問題。」她瞄瞄擺滿待修汽車的廠房,發現每個工作區的師傅都在忙碌,於是逕自拉管去量四個輪胎的胎壓。Ok,都正常。而後,要我坐在副駕駛座,細心教我如何消除螢幕上的胎壓燈,並說:「這車型配備ESP系統偵測四輪轉速,藉以判斷胎壓是否異常,走崎嶇迂迴的道路,會因輪胎轉速有別,亮起胎壓燈。以後,若亮燈,可試著在較平坦的路段消除,若沒再亮起,大都是因偵測模式的使然。」這一解釋,不僅鬱積心頭的烏雲都消散了,又獲得新知與問題解決方法,連忙向她道謝。探問多少錢,她說免費。開車要離去時,她叫住我,正覺納悶,只見她正經地說:「查看資料,這輛車曾在我們這裡換新電瓶。」我點點頭。確有這件事。那次也是來遊花東,可能是天氣熱,冷氣開太強太久,電池電力耗損,在「加路蘭」發車時就有點「咳嗽」,面板亦閃爍幾下低電力的符號,可惜我沒警覺,直到在「水往上流」才發現無法啟動了。正想打電話向車廠求援,剛巧有一輛廂型車從都蘭山下來,停在我的車旁,得知這窘境,立刻用他的汽車急救線引電,讓我得以開到這家原廠,更換了新的電瓶。這位陌生人及時伸出援手,至今還溫暖在心。「電瓶用兩年多了,順便檢測一下電壓,你也較安心。」這句話也說中我的心坎,回台南還得開三四小時的車,的確也會擔心途中熄火。她能同理到他人的情緒與需求,使我倍覺溫馨,不禁憶起幾年前的西藏行,在日喀則參訪最大的黃教寺院札什倫布寺時,有一件讓我非常難忘的事。札什倫布寺依尼日山勢而建,層樓高聳氣勢磅薄。那天是星期假日,除了人群熙攘的遊客,亦有眾多扶老攜幼的當地藏民前來參拜。在釋迦殿前敲鳴祈福鐘後,我們準備進入大殿時,旅行社的李經理倏地一個箭步衝出,快步走向台階。我以為她要去佔個區塊,方便團員整隊依序而上,哪知她是為了要做一件善行。原來,有一位穿藏服的老婦人從大殿出來,正小心翼翼的低著頭下台階。她左手掌捏著東西,手指頭也拎著小袋子,台階旁邊雖有護牆卻沒有扶手,每階都有點高度,也許膝關節和肌力也不好,使得她的每一步都顯得很遲緩、吃力。李經理站在台階下,遞出手撐著老婦人的手,讓她能借力慢慢地步下。這一幕被我以相機拍下,讚佩她能敏銳觀察到別人的困境,並適時伸出援手。她謙遜的說,每當看到年長者,就會想到年邁行動不便的父親,並分享了她的心境:「為善最樂,當這位長輩走到地面,轉頭過來對我說『突及其(謝謝)』,我們的眼神交會,我接收到她那慈祥眸子裡的慰藉,以及對我的祝福呢!」嗯,海倫凱勒說:「把手中的燈提高一點,可以照亮更多的人」,陌生人之間若能彼此關照,適時伸出援手扶持,想必是人間最美的風情吧! 「我請這位師傅來幫忙測電瓶。」ok,電壓也正常。之後,她燦然一笑揮揮帽子:「不好意思,耽誤一些時間。祝您旅途愉快!」而我,除了萬般感謝,也把她的笑容和祝福,儲存在人間最美的風情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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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黑森林幸福華爾滋〉旗正飄飄的好日子

文/攝影 李燕瓊陽光下飛揚的青天白日旗真美每年雙十國慶「懸掛國旗」的儀式,是我最靠近台灣的幸福好日子;看著陽光下飛揚的青天白日,旅外思鄉的心,彷彿就被安撫住了。這三面旗是有故事的。第一面國旗是先生第一次到台灣時在德國網購的,當出境門出現那張未曾見過卻再熟悉不過的笑臉,和他手中的國旗時,就萬分肯定「就是他」了,驚喜中更多了感動:果然藏傳佛家弟子,深懂得「愛屋及烏」的博愛,當下再告訴自己:嫁定他了(這tone也跳太快了吧)。有年回台灣,正巧中央、地方大選,大哥為了讓先生更了解台灣的民主選舉,帶著我們去了朋友的選舉場子(也吃了選舉飯,先生說炒米粉和槓丸湯好好吃),離開前大哥跟朋友要了造勢用的國旗和「台灣加油」旗給我們,說國慶日可以掛上。隔年女兒來德國過年,我們帶著國旗去接機,就是要讓女兒體會我在異鄉看到自己國家的國旗的安定感,這國旗更攫住了來往旅客的眼光,和無數大拇哥。我市的百年化工大廠在印度、中國各有分公司,偶會遇見來出差的對岸朋友,我都會主動微笑打招呼(不否認他們比較拘謹),他們也禮貌回禮;有次我正好做了一鍋茶葉蛋,相約第二天給他們,隔年再次遇見時誇讚茶葉蛋好吃,我趕忙又做好一鍋給他們,雖然是君子之交,但也有著「他鄉遇故知」的親切感。黑森林的小日子過得悠緩,有更餘裕的時間運動健身,就在操場遇上也來運動的L,主動問他是否來自對岸,果然是新分公司主管,聊開後再主動約他到家裡吃個便飯,他有點興奮地問:妳就是那個會做好吃茶葉蛋的友善的台灣大姊嗎?回到樓下,我指著懸掛在陽台的國旗說:今天是我們的國慶日(我小心不說台灣),我掛了國旗。L認真看了看,說:很美。臨走,L忍不住問我:大姊為何邀請我來?我們素昧平生…。我很認真回應:很高興能夠「他鄉遇故知」。他滿臉誠意說:謝謝大姊沒當我外人,我要說真心話,台灣人民真的很友善,不論是我看見或遇到的,尤其是您,我同事果然說得沒錯。事後不禁想:還好我做對了,至少我先伸出友誼之手,更還好我是他們眼中的「友善」;我們是否在不經意間做出了不友善的事,而不自覺?近年來台海局勢越來越緊繃,遠看著家鄉站在風尖浪口,心疼擔憂卻無助,只能祈祝兩岸相安無事。不都說「血濃於水」嗎?天若有情,怕也不免要嘆問:相煎何太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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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說起聖稜線

文/攝影 蔡碧航尼泊爾山村路徑崎嶇難行我呼喚山山若不來我去就山 這是穆罕默德最經典的一句話。山,在那裡。愛山的人在山路上,一程又一程。我不愛登山。視山路如畏途。但山的尊貴山的豐富山的美麗,讓我嚮往敬畏。山與遠方,是詩是畫。山高水遠,都是挑戰。夏蟬不可語冰,害怕登山的我對於登山之樂是無從體會的,我的朋友都不敢約我爬山,每次山中行僅止於低海拔老少咸宜難度最低的那種。我曾問過熱愛登山的朋友,山路辛苦,也有許多不確定的隱藏危機,人生有許多不同的樂趣可以選擇,為什麼非要登山不可?他說:登山路猶如人生路,都需要努力的。他喜歡在跋踄的山路上和自己對話,觀照自己、省思自己,很多難解的課題都在山路上想通了。一步一腳印,步步踏實,牽牽絆絆的雜思雜念也梳理清楚了。他還說,登山不在於征服,而是一種歸服的親近吧,沐在山林綠意裡,或走在一小段稜線上,那種天寬地闊渺滄海一粟、卻又安心安全感覺被宇宙擁抱與天地呼息相應的感動,才是最大的幸福。走在山路上的確是生活裡最難得的安靜時刻,所以他雖是日理萬機的企業家,也總要找出時間,隔不多時便要去爬山,有時結伴,有時獨行。我有一次最難忘的登山經驗。 那一年不知天高地厚很欠考慮的去了尼泊爾半個月,以為不過就是旅遊,沒想到竟是誤入高山,從加德滿都搭巴士到波卡拉,我們有四天的山中行程。前一日採購裝備時我竟扭傷了腳,腳踝腫得像饅頭。在旅館冰敷許久沒有消腫的跡象,領隊看了憂心,無奈的問我能否一個人留在波卡拉,好好的休息,等他們回來接我?「看明天的情況吧,說不定就好了。如果沒消腫,我就留在波卡拉。」我這麼決定。整個晚上除了冰敷,我用驅風油按摩再貼上撒隆巴斯,死馬當活馬醫了,心中祈請神佛助我完成壯舉,希望有奇蹟。隔晨醒來,看著腫大的腳踝好像有點消腫,也不那麼痛了,當下取過兩根登山杖撐著,和大家一起出發。朋友陪我一拐一拐慢慢走,有個山青嚮導也前前後後照應著,我咬牙硬撐不敢喊痛,雖然遲了一小時也終於走到投宿的旅店。嚮導交代民宿燒熱水再投入一大把鹽讓我泡腳,然後貼上隊友給的藥布,很神奇的竟然一日好似一日。為了怕拖累大家,每天我都提早一個小時出發。尼泊爾號稱登山王國,山路算是完善的,但階梯上上下下,有時則是亂石泥路,山徑狹小又必須和驢馬錯身讓路,真是步步艱難!拖著痛腳走到第四天,最後的一段路,眼前只要走過搖晃的長橋就到達旅店,但我真的走不動真的要崩潰了。靠著橋柱望向前方的山村,蜜黃的黃昏光線,映照著林木屋舍,有一種迷離的不真實的奇幻之美。景太美。而我太累,想死。結局是淚流滿面跛腳走過了吊橋,一進到旅棧直接跌進椅子裡起不來。四天穿行在接近四千公尺的山區,這是我離山最近、最美、最痛苦也最難忘的登山經驗。 不管愛不愛登山,好像很多人都喜歡雪霸國家公園,景區可以看到聖稜線,是山友們最熟悉最喜愛也最津津樂道的。這條由大霸尖山到雪山山脈的群峰連線,所見高山都是三千公尺以上的崇山峻嶺,起伏有致,形貌山色極美,天朗氣清的時候可以看得很清楚,尤其雨後晴藍,山色特別美麗明淨。有人完成攀登壯舉,更多的山友則說看它千遍也不厭倦,只要看著它就有如面對熟稔的老朋友,心中特別有一種安穩寧和的幸福感覺。帶我來雪霸的是一位愛山愛到痴的奇女子,我叫她鹿女。20歲就去了西藏,買了一頭犛牛伴著浪遊三個月,經歷了嚴重的高山症和種種磨難,歸來後就再也不怕山了,大小百岳不知爬了多少回。工作閒暇就往山裡跑,喜歡汗流浹背的坐在山崖上吹風,看雲霧在腳下流動。我不知道鹿女在深山無人的時候會否變回一隻鹿,回歸她的本初。她如此愛山,站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常常恍惚以為是和一頭可愛的鹿在說話,就像萬城目學筆下的鹿男一樣,說不定下一秒就會交給我一封密函或傳達一個祕密的指令。和鹿女一起走在雪霸國家公園的雲霧步道,在雲霧的盡頭出現了一角藍天,聖稜線清晰浮現,一種幽遠的灰和藍,極度的澄澈莊嚴,竟然無以形容言表。我怔怔的一下望著聖稜線一下望著鹿女,感覺他們好像在交換著什麼神祕的暗語。從雪霸下來時,山路蜿蜒,聖稜線忽左忽右在車窗外緊緊跟隨,回首照眼靈犀相應竟彷彿和好友依依相別。揮揮手,來日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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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心鎖

詩/圖 猴子貓每顆星星都是天使的眼淚泡了水的海綿蛋糕認不出自己小時候的模樣── 聽說所有流下的眼淚都會飛回天上所有這世界的不美好只要一個微笑就能拯救別人的全世界 聽說我的真心你一直收著一個抓著記憶活著我卻只能刪除記憶活著 在這明亮溫暖快速流逝的記憶裡邂逅的不是只有花店與樂器行滿面牆上掛著吉他路上流瀉的光河 瞇起眼暗夜中陪著我散步回家 聽說被你撫去的不是眼淚一顆一顆自沉眠記憶中醒來璀璨鑽石滴下的是我的真心 而吸滿真心膨脹的海綿蛋糕總像是一朵朵自由翱翔的雲裡面躲著頑皮小孩 我打開你的鎖 你打開我的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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