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消失的下午茶 附跋

詩文/蕭蕭 圖/黃騰輝 晃蕩的半島酒店 晃蕩的維多利亞 忠於玫瑰,一杯大吉嶺紅茶漾現著 定格的三層瓷盤 定格的白色蕾絲桌巾,鏤空無所視 真摯於小麥麩色,記憶深處隨茶湯璀璨 隨茶湯蕩入中年後的思維,輕 且緩,緩緩達及細緻的腰 細緻而極盡悠長之能事 彷彿早該定格,玫瑰色澤及其雪白想像 英倫風疊合三合院,稻埕濕熱 儒家溫潤,散發著莊園鶯飛草長 靜,謙,和,穩重的色韻交互浮現 隱約愛的芬芳,氤氳與凝神 無需驗證的“Te-a”文化DNA 〔跋〕遮蔽與微揚 以前欣賞到的黃騰輝藝術作品,偏向於潑墨式的色塊渲染,好像一個將軍大刀快馬來到眼前,一園玫瑰恣意喧鬧,或者一群無畏的孩童不可控御的歡笑聲,那是出了城、過了郊、就要登上山丘茂林之前那塊開闊無邊的野。 這一年見到的黃騰輝繪畫,卻在人與畫之間,你與我之間,隔了一層變化多端的紗窗,那紗線足足放大了現實裡的上百倍,成為人與人、人與事、事與相、相與義、義與情的巨大的格∣∣巨大的隔絕,有形的障∣∣有形的視覺白內障,科學性的遮∣∣科學性的遮蔽與阻擋。那巨大的紗窗細線膨脹成的窗格子,即使偶爾也有彩妝畫意,卻完全不是為了引導觀者進入觀心之境,而是阻絕你進入觀境的關卡。總是大絞股的「紗」百倍於可以透視的「窗」,總是比例偏大的「遮蔽率」其亮度大於隱匿而未可知的「真情義」。 我確認了我要書寫的這幅〈消失的下午茶〉,全框的大地色系,微微透露出的淡紫、淺綠,吸引你瞳仁而又謙虛的藍墨水深情,我決意以相同的題目看見他的遮蔽。 前段六行,我以台、港、中最有名的半島酒店下午茶,作為消失的下午茶範式,維多利亞、大吉嶺紅茶、三層瓷盤、白色蕾絲桌巾云云,正呼應著英式儀軌。忠於玫瑰與真摯於小麥麩色,則是黃騰輝與聖修伯里《小王子》的一生依戀,〈消失的下午茶〉的主色系。 是消失,還是淡入血脈? 是遮蔽,還是微揚於東方的方格子最深處? 其後的九行作品,消失的下午茶是東方閩式三合院的倫理懷舊,是愛的芬芳的隱約,或許也是詩作者的另一種遮蔽,還是微揚?南懷瑾老師說解儒家十六字心傳「道心惟微」的「微」是「不可思議」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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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寒夜思懷

文‧圖/林明理 義大利女詩人RENZA AGNELLI倫扎‧阿涅利照片 林明理畫作(倫扎‧阿涅利RENZA AGNELLI) 颱風過後的一個子夜,月光灑落在院子的角角落落,屋外幽深寧靜……風兒吹來,桂花輕微地飄出淡淡的清香。忽而,一個難忘的記憶湧來,遠方友人倫扎的雙眸不幸失明以及與之合著詩集的美好時光,也一起湧上心頭,令我不禁提筆寫相思。 我想起了東河鄉金樽漁港南方有座臺灣唯一正在生成的陸連島,在退潮時,沙洲會露出水面連接離島。為了看這一片小海灣、離岸礁和綿長的沙灘,我經常早起。那時的天空是淺淺的藍,被晨光照拂的海岸山脈以及層層浪花,升騰起小漁村迷人而樸實的氣息。 沿著入口處緩步走著,一群野鳥棲息在棋盤腳的枝頭、花上,又飛往山巒間欒樹花開的方向去了。或許,牠們就在一個最隱密的地方繁殖、在岩壁上的交界,或者在這獨特的海岸邊繼續飛翔,引我翹盼。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這裡原本是天然灣澳,如今已興建成一座令人目不轉睛、美麗的漁港。燈塔下三三兩兩的海釣客、裝卸魚獲的勤奮漁民,還有海面幻成一片湛藍,一抹詩意,瀰漫在海天一色的堤防旁。 正因這黎明的海岸,只有漁夫和鳥雀的聲響;我喜歡它的寧靜,永不止息、隱約的浪花的呼喚,彌合著遠方的點點漁船和徐徐漾開的雲朵……帶給了我一抹淺淡的笑。 恍惚中,我聽到了來自珊瑚礁岩的曼妙之音。就像《紀伯倫的詩》詠唱大海一樣: 我永遠漫步在這海岸,在細沙和泡沫之間。 高漲的潮水抹去我的足跡,海風也將泡沫拂  走,但是,海與岸將會永恆。   如此優美的詩句,人們可能很難理解大海之美何以如此長久地被歌詠?我卻暗自期待,它賜予我的,是一種喚起心中重新發現的甜蜜的記憶。 直到陽光穿透雲層直射到海面上,幾艘小船,隨意地擱在遠方;我轉身揮別了漁港,但我時常聽到了一首無與倫比的歌,它來自海洋。然後,我就像一尾飛魚,在闌珊燈火處,就這樣游來游去,靜聽大海在夜裡的呼吸。 當月光照在海灣的燈塔之畔,有一種思念正緩緩划過天空,跨越島嶼,飛繞月宮……而我此刻卻想起友人的笑容又湧現了。於是,我譜寫了一首詩(在思念的夜裡): 啊,我遠方的友人像朵白色小雛菊, 悄悄綻放在西西里島一隅; 一天又一天, 她的生活以及眼裡盡是詩意。 啊,她一旁的丈夫和孩子笑得多甜蜜, 我親愛的倫扎,卻與我相隔千里; 一天又一天, 除了從太平洋望出去,在思念的夜裡。 所有山巒都在守望,小河也唱起了歌謠, 而我把一束滿綴星鑽的雲隙光送給妳…… 一天又一天, 直到妳驚奇地發現:它如花般明亮聖潔。   這是我對倫扎的思憶呵,這是我今夜親吻她  額頭的一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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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全景幻燈之註

文/一靈 圖/胡采昕 河堤上的螢火蟲   年近半百,育嬰留停,照養女兒偶有餘裕,夜裡讀書寫字,念想未來也回憶往日。讀、寫、憶、念不時互通聲息,相互發明。好比說,春日重讀班雅明《單行道》,略經風霜的我更能於他「道」上放步。 作為觀察家、作家,他文字間滿是張力,常有火花與靈光;我心隨筆走,有時深思,有時悵憮。這位德國猶大裔的文化人甚至於腳註都讓我多做停留––我便在「全景幻燈」這則註腳玩味,留駐心神;時空在此打開,兒時情景浮現,且自以為七十年代出生的我用得上這個比方:往日猶如「幻燈片」。 「全景幻燈」註於〈帝國全景〉。班雅明記述童年裡的「全景幻燈屋」透顯他對當時德國社會的深刻觀察,而這「全景幻燈屋」樣貌功能如何呢?他說:「觀眾圍繞著一間開有二十四個可視視窗的圓形小室落座,可以看到展示世界各地風景與新聞的立體畫面,每幅圖片從一個座位到下一個座位順次循環播放……。」這讀來像是超大型走馬燈,一幅一遠方、一幅一奇譚,若特意安排畫面順序或據人們有自動完補敘事的傾向來看,這簡直是電影前身。視窗框限中,人們看這光影走馬心花處處,播放結束後所在之處好似曝光,一下又自影中暗夢回到現實人間。 「看完應該恍如隔世吧?」我這麼想。然則,「隔世」之後復又回味,這教人常常感覺「隔世」是「方才」——幾乎所有的歷歷在目的過去都像「方才」。方才,我好像才自麻豆謝厝寮走出來。 兒時回謝厝寮阿嬤家過年,都有個「幻燈時間」。小姑姑學美術,如今已近七十歲。她很感念阿公阿嬤。麻豆鄉下地方,家中經濟更稱不上一般,幸得排行最小上有兄姊數位,她得以北上藝專就讀。阿嬤走江湖的豪情與生意腦筋她繼承了,年輕時就在台北開設才藝班,半工半讀。她蒐集自己和學生作品,製成幻燈片,既留記錄,也成教材。說回往日過年,鑼鼓喧囂炮仗齊飛是絕不為過,鄉下地方年節遊子多歸家,彼時仍見牛車的麻豆農曆年人可真多。姑姑會邀大家關掉電視,拉上窗簾,一同擠在大大的床上,看她投影幻燈在白牆。 相對鬧熱年節,這段「幻燈時間」關進了暗室且收攝了音聲,也許加上天冷與被窩包圍,裹成特別靜特別暖的回憶。大夥兒專注力收攝在黑暗的房間,惟燈泡光染室內鵝黃,涼冷的空氣因燈加熱,空氣中氣味也因此不同,聲景好似純化凝聚,這裡純純的就姑姑是敘事與偶爾出現的問答:「猜猜看他∕她的畫在畫什麼?」幻燈片切換時「喀啦」、「喀啦」的聲響,節奏著整個時空。每張幻燈片彷佛說著話,這個空間,這段時間,就只有這麼個焦點,每個畫面都會有很強的吸引力,人專注、沉澱,如在夢境,由此刻回想,竟有如冥想一般。彼情彼景彼時彼刻,隨著姑姑手動,空間焦點也變換,如今回想起來暗箱內的時光現前如段段,像節節經過的列車,「喀啦」、「喀啦」,每節都如車廂,那樣收束,那樣如夢似幻。這是我的童年呀。 半世紀前也許更久前流行過的幻燈片投影,相關器材料已停產,稱得上是古董物件,我好奇有多少年輕人知道它,也好奇它的「長相」能否和我記憶符合。如此胡亂搜尋,無意間發現韓國當紅歌手IU有首〈我過去的故事〉,短影音裡主角就是由幻燈片帶入從前,那影像真教我熟悉,想得多。特此一記,作為我走《單行道》回看往日之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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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簡政珍詩學隨想 「發現」如何展現創意?

細雪飄 文/簡政珍 圖/卓美黛 轉喻與隱喻多少有點像當年電影新寫實主義與形式主義的辯證。「新寫實」以影像「發現」被人忽視的人生;以「形式」為著眼點的電影,則在銀幕的框架裡「創造」映象的趣味。前者,抓住人與人之間微小的心靈波動,在極其自然的情景中,散發美學與人性的光芒。「發現」因而是一種積極的「創造」,而這個「創造」以人世間的可能性為基礎。 事實上,電影由於映象和真實人生極為貼近,「寫實」本身就有相當的說服力,以「發現」所構築的影像因而也比較沒有人工刻意雕鑿的痕跡。反諷的是,由於處理自然,「發現」的成分大於「發明」,因而也經常被一些以理論掛帥的批評家忽視其中的創意。在電影的攝製上,鏡頭蓄意的搖擺、光影色彩有意的反差對比、敘事結構刻意的拼貼組合等,都比較能引起那些以作品印證理論的批評家的注意。 其實,某方面來說,不論詩作或是電影,動人的「發現」比天馬行空、不以現實為立足點的「發明」要更困難多了。這些批評家大都無法體會到:表面看不出明顯的技巧才是最大的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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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文學院手記 悲傷是 勞動的披風

文/林宇軒 圖/簡昌達 意寫秋芒 這學期在北藝大修習了「詩人與詩」和「當代詩研討」兩個課程,前者專門研讀陳育虹至今所出版的所有詩集並邀請詩人來課堂分享,後者則透過翻譯與討論不同詩人的長詩,以增進對外文詩的理解。除了艾略特〈荒原〉和〈四個四重奏〉,我們至今還研讀了安卡森的《紅的自傳》、《玻璃、諷刺與神》和《玻璃隨筆》等。 透過翻譯,我們得以重新看見詩人是如何暗藏不同文化的思想於看似單一的語言當中,正如同〈四個四重奏〉寫道「我們只能存活,嘆息∕只能被火吞沒或者被火吞沒」,詞語(word)和道(Word)、移動和靜止、未來和過去……種種依附於時間的反覆辯證,無一不在考驗著讀者是否能夠深度思索;又如同以一種非典型的敘事結構完成的長詩創作《紅的自傳》,成功地以詩的文體承載了具有深度的故事,語言狀態極為有機而讓人愛不釋手。 在〈英雄〉(Hero)當中,安卡森以一種極度口語的方式,切入「我」在家庭當中的日常生活,以下節錄前五節: 從母親咀嚼吐司的方式 我可以看出她昨晚是否睡得  好 以及是否正準備說些令人愉  快的話── 答案是否。 否。 她把吐司放到盤子的一邊 「你知道那個房間的窗簾可  以拉上吧。」她開始說 這種密碼般的指涉,牽涉到  我們最古老的爭論之一 我稱之為「生活規則」的系  列 母親總是把臥室的窗簾拉得  緊緊的 而我則盡可能將窗簾拉開。 「我喜歡看見一切。」我說 「有什麼好看的?」 月亮。空氣。日出。 清晨所有的光在臉上喚我起  床 我喜歡起床 「我」和母親透過語言而成形的對話,被稱為了「密碼」,而生活竟也成為一種可被歸納而必須遵守的「規則」。儘管詩行推進到後面時,並沒有改變這種口語的對話形式,但透過詩節的穩定性(除了第一節,其他詩節都固定三行),安卡森形塑出了詩作的視覺結構,同時也成功地透過非常口語的敘述來完成故事。 除了這類穩定推進、偏向口語的敘事長詩,安卡森也有許多主題相近的詩系(poetic sequence)創作,比如在「關於神的真相」(truth about God)系列當中,我所翻譯的〈天工〉(God’s Work): 廚房裡的月光是神啟。 悲傷如黑色甬道從你的肚臍 巧奪你,佛教徒稱之為 「不作覆心」,是神啟。 人們話題隔壁的死胡同 像鞭子是神啟。 神自身的沉靜是神啟。 冷不防的氣息來自財富,馬  鈴薯 寧謐的死皮。 從這些神啟可以看出你 還要做多少的工。 所以收起悲傷,悲傷是勞動  的披風。 當所有事物都能是神啟,我們還需要做些什麼?值得注意的是,「披風」的原文是mantle,也有「責任」的意思──披風與責任一體兩面,都是看似存於外在卻不可分割的部分。詩人對信仰的思索如是,身為讀者的我們對文字、對生活的思索也應如是。   (本專欄作者為台大台文所、北藝大文學所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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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一幅濃縮歷史的畫

文‧圖/久彌  最近在亞特蘭大華裔美術家協會的展覽中,看到這幅作品,它是前任會長、王泰安先生參加財團法人李國鼎科技發展基金會舉辦的李國鼎先生故居2023年繪畫比賽,榮獲金獎的作品,(所見為複製品,原件仍在李國鼎故居展覽中)。因為我覺得這張畫很有意義,所以希望有更多的人能看到。 李國鼎先生,曾任中華民國經濟部長、財政部長、行政院政務委員及總統府資政等職,為台灣經濟、科技、資訊工業發展貢獻一生。 但李國鼎先生、畢生沒有為自己和家人置產,所居為政府配給,建於1935年的日式老住宅,從1972住了三十年,直至2001年去世。此故居位在台北市城中區泰安街二巷中,已於2002年4月,由台北市文化局,安排古蹟專家會勘,經古蹟及歷史建築委員會審查,於2003年1月14日,市政會議,以故居樣式簡樸,反映了李國鼎先生、生前戮力從公、卻淡薄個人物質生活的風範,通過列為市定古蹟,保留了他生前居住時的原貌。2010年5月31日整修後開放,由李國鼎科技發展基金會管理,在周二至周六提供定時導覽。 這張畫的內涵,正如畫家所說,是要展現台灣在李國鼎先生領導下,由農業社會轉型升級為工業科技社會的過程,把六十年所發生的變化,濃縮呈現在李國鼎先生故居畫幅中。參照畫家的內涵說明。我們可以看見從前、1970年代的時候,樸實親民的蔣經國先生和李國鼎先生坐在故居院子一個角落,談論著如何將台灣從農業轉型升級到工業科技產業的策略,兩位先生的神情、都畫得維妙維肖,蔣經國先生指的石頭是以李國鼎先生為名的小行星隕石,李國鼎先生則指著天上的飛碟,跟經國先生說那就是我們要去發展的地方。 背景是從台灣當年居家,院子裡有雞、貓、狗,老腳踏車,由屋頂上的電視天線,可知屋內有老電視機等的景象;然後再把畫面演變出真貓和機器貓的對視,及電動自行車等,此時故居已圍繞在隱約高樓中,又用左側天空上的外星飛碟,和它的光束,以展示太空科技的未來。整幅畫面不僅概括了台灣從過往到今天的樣貌,並影射了李國鼎先生對台灣未來的美麗願景。這幅畫不僅深涵歷史意義,而且畫藝精湛,想像力豐富,獲得金獎,洵非偶然。 觀此畫不禁想到,當今大家口頭的護國神山,我們看到的台積電,在全球晶片,半導體的舉足輕重地位,未嘗不是李國鼎先生,部份願景的實現。若非當年李國鼎先生力邀張忠謀先生回台,並鼎力支持,使他能儘量發展所長,又豈會有今日的成就。也難免不緬懷,蔣經國先生的知人善任,和李國鼎先生,為國盡心盡力的無私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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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和暮色一樣坦然

詩‧攝影/葉莎 晚風一路推送 將我推送到鮮少人跡的竹林之前 這時節,農夫早早收割了搖曳的圖畫 讓豐盛的田野成為大片荒涼   在最接近神靈居住的天空 恍忽有帝王露出明黃色的衣衫 祂低頭觀看世間,並無一絲垂憐   雲朵漸漸飄移潰散 白日碧綠爽朗的風聲 此刻已轉換為悲涼的音階 它吹奏的曲子 讓我懷疑這是人間   在天地間卑微的行走 學習揮手和昨日憂鬱的分離 書寫的詩句難免充滿病態的呼吸   黑夜,你可以推送我 到更黑夜的地方 擁著病態的酣眠 在濃墨一般的純色中 和暮色一樣坦然 和夢土一樣綿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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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墨分五色的生活

文‧圖∕劉惠芳 我愛畫畫更有所感,常參考古今之畫,心有方向不會迷路,常欣賞山水名作,更愛墨分五色之理,早知墨分五色自唐朝即被定義,語出張彥遠《歷代名畫記》:「運墨而五色具。」 最近關注鞏賢求潤不求濕的獨特性,讓我明白國畫下再用狼毫沾墨汁配墨表達濃淡、深淺、粗細、長短,筆以墨生五色更多,表現極墨、焦墨、濃墨、淡墨、清墨,我解讀「五」就是「多」,好比「五顏六色」、「五彩繽紛」或「五光十色」的豐富。其實在色彩學裡早已學得,紅橙黃綠青藍紫七色彩虹如果加在一起,它們互補後變成的是黑色。所謂互補顏色就像那三原色的互補色光,最基礎的互補色有3對:紅配綠、黃配紫、藍配橙。互補就像天空與大地,相互襯托,共同構成人間美麗的畫卷。 欣賞清代畫家龔賢的〈千岩萬壑圖〉,看到積墨法,也看到淡墨法,簡單安靜,今天端午節,生活美好,精神抖擻。筆一遍不成,甚至第二第三遍也沒法,複加幾遍筆墨,水氣洇染更顯示雲霧之美,若畫面有空隙肌理更靈活靈動。再看〈溪山行旅圖〉堪稱中國山水畫中「最雄偉的一座山」,它是當今唯一一幅確認有范寬落款的絹本墨筆畫,被譽為宋代繪畫第一神品真跡。 不論古畫或今畫,我解讀「五色」不是徬徨躊躇,更不是情到濃時情轉薄難懂,而是畫中有話,國畫筆墨往往是意境。我看生活墨分五色也有物質也有形式,水墨畫更接地氣更有人氣,讓我們見到五湖四海,五彩繽紛,五福臨門。你看焦墨可能有汙點遺臭,我看它卻是流芳百世;我們正處轉捩點,別總以為天地不仁,無可救葯,精彩好看的紅樓夢不也說「好即是了,了即是好」?墨分五色是造化之美,生活學無止境,何不用濃墨或焦墨,練寫幾個大大的「愛」?如此體會墨色之樂,更是凝眸大字。 試想,我們的生活「墨分五色」,濃淡、深淺、粗細、長短彷彿興奮、失望、快樂和悲傷?何必因為有苦而不樂?何必太多失望而放棄?用色愈深彷彿生活越鑽越苦?用色淡時彷彿越發無聊?不,千萬不能專美,即使不懂風雅也為水墨畫寫神、寫情並寫意,就像山水畫不論彩墨或水墨,誰都怕「俗氣」;典藏於台北故宮的郭熙〈早春圖〉,據說是最早擁有完整四款的山水畫,筆圓氣厚表現冬去春來,含有主題、年代、畫家與圖章,難怪那麼多人著迷它的秀麗、壯偉,名人沾潤墨水在紙上廝磨而起的墨痕,與水墨名畫紋理流動同理,其水墨的交融變幻都耐人尋味。 備好毛筆、焦墨與水,再賞郭熙的雲頭皴,拇指、食指、中指碾著筆管沾墨行筆中鋒,水筆在墨上滲開。我不用宿墨也不用陳墨,同理可推倘若猜疑、焦慮與荒謬又都揉入變陳墨或宿墨,墨汁浮世如何展蕩得開?那樣當然沒有好墨寶。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 耳順的我已畫畫多年,因為不能塗改,知筆沾墨後需下筆如神,所以不能猶豫,人生相同只此一次,愈深刻體會「中年以前不要怕,中年以後不要悔」的道理。 此時,窗外一輪明月,家人閒坐,燈火可親,天空烏黑如墨,墨雖漆黑也光彩,更是高級的欣賞美;生活,永遠是第一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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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這是他們的Love Story

 ──閱讀《做書的人:探訪十家韓國獨立出版社快樂的生存之道》 文/沈眠 圖/盧博瑛 打開由陳夏民企劃、陳雨汝採訪寫稿、廖建華攝影的《做書的人:探訪十家韓國獨立出版社快樂的生存之道》(二0二四),就像步入了一家出版人俱樂部或書迷俱樂部,看見了大韓民國十種獨立出版人的生活樣貌,如推出邱妙津《鱷魚手記》與《蒙馬特遺書》韓文版、專注於酷兒文學的動詞出版,二十幾歲便將《三稜鏡》變為韓國第二大電影雜誌的柳真善,以設計師身分養著出版社的6699press,翻譯艾蜜莉‧狄金生(Emily Dicknson)詩作的六十歲書迷所成立的詩冊出版,所發行書籍一致化為「……的方法」的悠悠出版社,深入了解經營者現實生活困境的在地店家研究誌等等。 直覺地來看:這些人都相信書,相信書籍的力量,也都對書有所迷戀。 比如詩冊出版的朴惠蘭幾乎是深情告白:「當時我三十七歲,剛好惠特曼〈自我之歌〉有『我三十七歲,身體十分健康』這樣一句詩,給人一種世界重新開展的感覺。接著我才開始讀狄金生,她從未擺明了說自己是女同性戀,而是說著:『我是失去了什麼、失去了誰的存在,我是失敗的存在、被剝奪了什麼的存在、挫折的存在,但我絕不感到失望和氣餒。』如此語調堅定地敘述。我原本是更喜歡惠特曼的,但從某個片刻起,述說自己的故事和內在的聲音,不滔滔雄辯,彷彿對自己和蘇珊這樣的好友絮絮細語的狄金生,更讓我著迷。」、在地店家研究誌的趙陮啟認為:「……人會不自覺把焦點放在生活較晦暗的部分而感到沮喪,同時透過社群媒體看到別人過得很好而羨慕;看到有人毅然辭職創業,會覺得對方充滿勇氣、過著精采人生,相形之下困在公司的自己似乎很落魄──但這本書不是這樣的,在書中讀者可以看到每個人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並且用自己的方式解決問題,我認為這讓人更能感受到自己生活的珍貴。」 《做書的人》載滿了南韓獨立出版人的信念、作為、創意和思維。在我看來,與臺灣獨立出版人並無不同。日子一樣要過,各有各的苦楚,但也同樣仍舊堅守著做書(傳達理念與觀點的載體)是此一人生的幸福底線。 忍不住要想起我所知寫給書籍、最悲傷(殘酷)的情書,博胡米爾.赫拉巴爾(Bohumil Hraba)寫廢紙打包工的《過於喧囂的孤獨》(一九七六年):「因為我有幸孤身獨處,雖然我從來並不孤獨,我只是獨自一人而已,獨自生活在稠密的思想之中,……」、「因為我有幸孤身獨處,雖然我從來並不孤獨,我只是獨自一人而已,獨自生活在稠密的思想之中,因為我有點狂妄,我是無限和永恆中的狂妄分子,而無限和永恆也許就是喜歡我這樣的人。」、「三十五年了,我置身在廢紙堆中,這是我的love story。三十五年來我用打包機處理廢紙和書籍,三十五年中,我的身上蹭滿了文字,儼然成了一本百科辭典──」 在書中的編輯室報告,陳夏民這麼期許著:「我們和我們的作品也能閃閃發亮,成為推坑他人探索未知世界的微小火花,點亮你眼中的光。」這些《做書的人》所記述如此又孤單又燦爛的Love Story,確實很燃啊,教人難忍的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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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 埋霧日記 粉紅灰的記憶體

詩‧圖/劉梅玉 童年的流水聲 在她冬日的冰川響起 有框的發音 夾雜著平日的聲腔 閒置的行李箱 裝著粉紅灰的情緒 老舊的塵埃 飄浮在 昨日與今日之間 一隻粉蝶 打開 灰濛濛的島嶼 她的航海線 圍著老家的輪廓航行 記憶的歌聲 在紅色屋丸上飄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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