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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水田之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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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莎
小時候,小鎮上到處都是稻田,春日裡水汪汪的田地,到了秋日就變成了略顯乾涸的土地。那時我並不知道,有些地方並不種水稻。也不知道,原以為一年一熟是定律,後得知有些地方一年兩熟、一年三熟為常態,我大為震驚。
金秋九月,家鄉的稻子也快熟了。不知道其他地方的人們,在看到稻子黃橙橙的身影,是否也如我這般,原本平靜如水的心忽的染上了愁緒,內心深處翩躚的是一份永存的記憶。我看著沉重的稻穗搖呀搖,在秋風中蕩漾著,很安詳的樣子。我知道它找到了自己的歸宿。
已記不清具體年歲,總感覺是自記憶以來,金黃的水稻便在我心田上種植了起來。起初,我總以為事物會像我所看到的那樣。母親常常教我把啃得乾乾淨淨的桃子、葡萄、李子的果子芯埋藏在土壤中,年復一年,偶有幼苗艱難生長出來,是大自然給予的饋贈。我便同樣以為,水稻的種植也是同樣的道理。就在父母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我偷偷將許多顆稻穀丟入了家門前的水溝中、水窪中、以及濕潤的土壤中。也常有幼苗,從我精心挑選的場地中拔地而起。這時我會拉著母親過來,假裝好奇地詢問:「這是不是不小心掉進去的稻穀發芽了呀?」母親對於水稻的點點滴滴,比我有更深的洞悉。她只稍稍瞅了一眼,便知道我的猜測錯了。
直到後來有一次,我無意間聽父親說起,又要去集市上買新一年的種子了。我才知道原來自家的那些稻穀大抵是沒有繼續生長的能力的。隨後,我假裝漫不經心地跟隨著父親進了賣種子的店鋪。當父親與老闆專心致志交涉之際,我又假裝很隨意的掃射著面前一排排各式各樣的種子,並不讓父親發現我內心的激動與竊喜,還有我那顆求知若渴但又羞於啟齒的幼小心靈。
我始終記得,那是一家很小很小的店鋪,但對於當時矮小的我來說,那一排排堆放著茄子、番茄、豆角、水稻種子的地方,又是一個巨大的寶藏之地。原來,就是這樣一顆一顆小種子,經過農者的栽種,以及努力的生長過後,變成了我日常所需要蔬菜與米飯。頓時,我心裡被這一股巨大且震驚的生命力所折服,漣漪蕩漾的內心,久久無法平息。
我也是種過田的人。不過,父母的疼惜,讓我幾乎很少有機會去田裡幹活。我倒像個城裡人,對於農事僅有淺嘗輒止的試探,從未深入耕耘。而後,我每每想起自己在水田裡的往事,總有一種把農事當作了兒童樂趣的嫌疑。
我跟隨父母去田裡插秧時,父親一邊看著我插秧,一邊教我調整動作以便讓秧苗深深的嵌入土壤中,並且保證插好的秧苗與周圍秧苗是相對整齊劃一的。秋天的時候,村裡的小孩都會去幫忙收割禾苗。父親怕我被鐮刀割傷,專門請人打造了一把迷你的獨屬於我的鐮刀。讓我既能夠參與農事,不至於淹埋了我亢奮的激情,同時也保證了我的安全。打完的禾苗乾乾淨淨清清爽爽,釋放了一整年的束縛,漸漸發著有些暗沉的黃。而禾苗最後的用處,既可以製作成稻草人,也可以化作燃料。放置在田裡的用處,是為小孩子心心念念的烤紅薯奉獻最後的綿薄之力。父親看我老是直直地盯著不遠處村裡人冒煙的草垛發呆,便學著我當初漫不經心的態度,給我也造了一個烤紅薯的草垛。我充滿期待地坐在田埂上,看著一點點火焰逐步將乾燥的禾苗燃燒殆盡,化作一縷縷煙,飛向未知的他人的故鄉。我心中的美好,頓時就定格在了那份等待紅薯被烤熟的時光裡。
童年的故事一幕幕,田野的光陰一寸寸,化作了此去經年的我心中啼鳴著的最動聽的歌聲。看著眼前他人故鄉裡生長的彎著腰的水稻,我知道屬於我的那個遙遠村莊裡的稻子,也快要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