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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咖啡˙色˙物語〉一花一壺一個人

文/離畢華 圖/盧兆琦

如果不是因為失智或癡傻,連在自己居停的城市都會迷路,朋友難免見笑。

抗疫期間,自主封城的時程一次比一次加長,除了進出都需格外小心,何況,平日本就喜歡也習慣窩在家,朋友又不多,既然沒出門拜訪,自家寒舍當然也無車馬喧。有一次甚至聽到僅隔著花牆的隔壁鄰居跟她來訪的友人說,「你說隔壁啊?經常黑燈瞎火的,也搞不清楚他們是在家或外出甚至是不是出國了?」

佛龕裡畫著觀世音菩薩和眾神的中堂,除了觀世音菩薩一襲白衣外,紅通通的兩側:「紫竹林中觀世音,白蓮座上彌陀佛」,和眾神穿得花紅柳綠,加上朱紅的供燈總是亮著紅彤彤的光,整個佛龕是光看著都覺喜氣的一個安心。朝晨日光進不來,得要等到日偏西,客廳才會映著黃菊色的天光,因為這樣,一整日,客廳都籠罩在曖昧的明暗哩,這些明明暗暗都濛上佛龕泛出的光,就愛的這個光度,所以極少開燈,難怪鄰人說是黑燈瞎火;在這樣光度的空間,似乎要讓音聲悄悄,靜悄悄得猶如雪國冬日的日常,無聲的羽雪是唯一的聲響,電視機的聲音自然不宜過大,彼此的交談自然呢呢噥噥,偶爾拌個嘴,到像屋頂上的積雪耐不住寂靜的重量而滑落一般。

習慣在午時洗過餐碗後,坐在後院樹葡萄的葉影裡。不必移步小院,那葉影自然會走進廚房餐室的一面白壁上。在餐桌上磨豆子,也不是頂好的豆子,是一支適合自己脾胃習性的豆子,水打多了就一大匙一小匙的豆,打少了,小匙就夠了,軋軋軋的磨了,被禁錮在有形豆體的香氣,這時獲得靈魂的自由,像一抹似有似無的靈感,如不及時把握便如昨夜春夢,霎時消失無蹤。因此快快舉起手沖壺,順時鐘也好逆時鐘也罷的澆淋,看那細如一線的開水緩緩沒入粉末,好像潤物細無聲的春雨,靜靜的泌如泥地,滋養了夏秋冬。原本要讓自己疏懶散漫的個性加一點理性的科學,想買一把有溫度計的手沖壺,雖然一把索價千多塊台幣,可也算是合理的便宜,但居家度日凡常得很,這一把日式風格的便宜小壺便得了。

葉影更濃時,便可以隱約聞到因為大地回溫催開並成熟了的花香,有時是前庭的玉蘭花,有時是公寓那邊飄過來的七里香和夜來香。混著濃醇咖啡香,今天怎又多了一股清甜香氣呢?原來是老妻在餐桌上擺了一朵白花,不知芳名,說是早上去菜市場回來時在前街路旁,她看著她可憐想到一句朝花夕拾,便給撿了回來。

《徒然草》那麼細的字在天光退去的這個時候,已然難辨橫豎,在闔上書頁時好像漫出黑色煙霧似的暗影,吉田兼好說酒雖可厭,也有難捨之時,譬如月夜、雪朝和花下,若能悠然舉杯也足添情趣。而我,一花一壺一個人啜著一小杯咖啡,不也把極其凡常的日子過得興興頭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