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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無計留春住

■潘玉毅

春天仿佛才來就已經準備要走了。於它而言,迎春花和玉蘭花的凋零只是一個序幕。隨著時間的流轉,櫻花、桃花、梨花、李花,還有許許多多叫得出名字和叫不出名字的花,前腳接後腳,紛紛謝幕離場,只剩下那不起眼的油菜花和蘿蔔花還在菜畦裡守著春天的最後一班崗。此時的油菜花已經長得比人都高了,黃顏色的花朵卻有點蔫兒,顯得無精打采,蘿蔔花也是一般的高,精神狀態則要稍好一些。

與之相比,山裡的茶葉初出人間時只得一個芽尖,如今葉子早已變得闊大無比,連顏色也由鮮綠過渡到了深綠。當然,最能標注這個季節特性的要數楊花和柳絮,它們排著隊,踢著正步,像沙塵一樣彌漫了整個天空。行人走過、車子駛過,都不曾逃離漫天花絮的包圍。

這個時節,高中、初中、小學、幼稚園,幾乎所有的學校都已經忙著準備春遊了,因為再不去春天就要結束了。於是乎,每一個旅遊景點,每一處公園,都能見到成群結隊的孩童;而在鄉間,長滿紫雲英的稻田裡,則有放風箏的大人和小孩,抓著風箏線拼命地奔跑,就好像抓著春天的尾巴。而我早已沒有了少年時的心境,說好的春遊沒有去遊,說好的采風沒有去走。因為工作壓力大,即使外出旅遊也更像是走馬觀花,至於「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的閒情,就更稀缺了。「傷春」的愁緒倒是留有幾分。

沒有比相聚更歡喜的場景,也沒有比離別更傷感的情境。大千世界,這一點無論是時間還是人都是一樣的。

好想讓時間停滯,把春天留住,遺憾的是,古往今來,無論一個人的權勢有多大,才情有多高,都不曾做到這一點。也許他可以在畫裡、在書裡、在詩裡、在歌裡把春天變成油墨、字句、意象、音符,融入自己的作品,等到春天不見了的時候再去重溫。但鮮活的季節與生硬的紙張,畢竟有著距離。

「謾說春歸去,多情無計追。」明人蔡羽的兩句詩,甚是形象。無計留春住,這是大自然的客觀規律,也是人心頭的一種無奈。尤其對於很多生活在都市裡的人來說,他們日日朝九晚五,早出晚歸,雖然也曾經過花壇經過公園,也曾到過山邊到過田邊,卻鮮少有時間停下來看一看路邊的小花盛開了沒有,溝裡的小蝌蚪是否已經找到了媽媽,故而也未曾留意春天是何時到的人間,到的自己身邊。直到春天行將消逝的時候,才猛然發現它已遲暮。

眼看著天氣一天比一天悶熱,南風一天比一天輕緩,只得喟歎一聲,調整心態,將迎春的期待、探春的欣喜轉向惜春的傷感中來。平心而論,夏天也是一個不錯的季節,然而再怎麼不錯又怎麼比得過春天呢?大概這一番對比,是很多人心裡所共有的吧。

老話說得好,一年之計在於春。如果春天註定留不住,那就讓它在其它季節裡延伸吧。春天埋下的種子在地裡,春天擬定的計畫在紙上,春天想說的話在心頭,接下來便是該努力的時候了,努力去施肥澆水除蟲,努力去拚搏奮鬥掙扎,努力去邂逅告白和愛,然後到秋天去收穫一個結果。興許,這反而是留住春天的良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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