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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立冬響起春之聲
■施崇偉
麻雀,銜起最後的秋葉,啾啾地穿過村前的白果林,為大地收回一張張燙金的扇面。立冬,是從結滿鄉愁的老柚樹上採擷而來的節氣;立冬,辣椒成串掛在窗櫺上,芫荽種在小拱棚裏;立冬,意味著時序進入歲末。收藏好秋收的瓜果、稻香,沉著備足度過整個嚴冬的糧草;翻出毛衣、絨褲、老棉鞋;圍爐而坐,暖暖的空氣中飄著新熬的羊湯,煮一壺熱茶或大碗公盛滿燒酒,關乎溫暖的詞語與故事從嗓音裏金豆般地蹦了出來。
這般情形在我孩提時也常有類似。不同的是,那是個不懂得冷的年齡和不害怕冷的年代。
生活的山村冬天也是熱鬧的,刮著刺臉的風也無法把撒野的孩童關在茅屋。曬過糧食的壩子泛著穀物氣息,乾涸了的大田草垛布下八卦陣,它們正好是我們鬥寒的舞臺。撒著歡地追逐,點燃地角的秸杆烤紅苕,大點的孩子有時還能抓來一兩條野魚。南方少雪,但確有一年下雪了。雪花飄舞,像是老天賜予孩童的禮物。從來沒見過這白茫茫的世界,一夜間大地穿上了厚厚的棉襖,讓人根本忘記了寒冷。漫天的鄉野,一群熊孩子堆雪人、打雪仗,只有盡情玩,覺得才是不辜負這場聖潔,才是不辜負純粹的童年。
慢慢長大,不時聽到地球變暖的新聞。可我感受到越是長大越害怕冬天的寒冷。有一年,懷著改變生活窘迫的夢想到城裏去打工。可得來的工錢除去房租、伙食、孩子的學費,依然捉襟見肘。母親捎來話,立冬過後就是父親的五十歲生日,他的那件棉襖都露出棉花了,讓我在他生日時在城裏給父親買一件新棉襖。可偏偏,公司的老闆沒收到貨款便把咱的工資給拖欠著。看著天氣漸涼,隔父親的生日一天天臨近,而我在那個月,連房租都還欠著,哪里來錢給父親生日禮物啊。不得不告訴老人,父親生日回不去,新棉襖也買不成了。父親是走了三里來到鄉場打的電話:「娃,舊棉襖還能穿,不用買。你自己在外,可要記得多穿點,別涼著了。」我縮在寒風凜冽的公用電話亭裏,身體在抖,熱淚在流,也分不清是天氣的冷還是父親的暖,讓我抽泣得不能自抑。
接連幾天冷雨,包裹我身體的細軟都武裝起來。坐在書房裏覽讀,母親泡來一壺熱茶,悄悄放在我桌上;老婆不知何時給木凳墊上了柔軟而保暖的墊子。捧讀著《東京夢華錄》:「立冬前五日,西禦園進冬菜。京師地寒,冬月無蔬菜。上至官禁,下及民間,一時收藏,以充一冬之用。於是車載馬馱,充塞道路。」忽聞敲門來。奔跑而來的快遞員,送來一大捆包裹。拆開一看,圍巾、毛衣、棉褲、保暖鞋,一應俱全。沒來得及換上新衣,女兒的電話打來:「衣服都收到了哈?明天,還有一個烤火爐,你經常坐書房,最得注意不要涼到腳杆了。」要不是看到窗前結起的霜花,哪能感覺到冬天有寒冷?
「細雨生寒未有霜,庭前木葉半青黃。」冬天來了不可懼,有童趣回味,有親人守望。冬天來了,而春天也不遙遠,我聽到了春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