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祭壁虎文

文/敖古仁 插圖/國泰 你,沒有名字。 因為你不是我們飼養的寵物,所以沒有為你取名。就像你其他的同類,我們直呼你為壁虎,就只是其中的一隻壁虎而已。 當逐年的氣候異常已成常態時,或許是因為某些未知的微氣象的改變,這一年家裡來去的動物又有些不同。 例常,每年春天都來陽台,在紅梗竽的葉上產卵的「斜綠天蛾」,端午都到了仍不見蹤影。倒是你們,壁虎,這一年陸陸續續見到的數量特別多,總有六七隻了吧。雖然你們的大小和體色多少有些不同,但是未經仔細觀察和比較,實在很難區辨你們之間的差異。而你,是其中最特別的一隻。 猜想,你們都是通過透氣孔道空降到浴室,就此出出入入我們的家,因此我們的相遇從不來脫浴室的這一方,小小的,不到兩坪的區域。但是你,卻跨出不知何人為你們畫設的結界,爬出浴室,逛進儲藏室,還大剌剌地將客廳的木地板,和儲物櫃上的瓶瓶罐罐當成你的後花園,夜夜,四下搜巡,彷彿那些場域都是你私有的獵場。因此,我才認得你,可以將你從浴室的那一群同類中區分出來。但是,過分貼近人類的生活,於你究竟有什麼好處呢? 你,似乎洞悉我們不主動殺生的高貴情操,所以在木地板上撞見我時並不會倉皇逃竄,反而像是讓人點了穴,立即僵住四肢。當然,這一習性並不特殊,很多生物,包括你浴室的同類,遇見掠食者時也會裝死,但是其中的差異是,當我轉身不注意時,你的同類便會立即拔腿飛奔,逃命去也,即便是光滑的瓷磚也阻擋不了他們求生求活的本能,速度之快,常常令我懷疑前一刻之所見只是幻覺而已。但是,你就是不同,你可以維持那個老僧入定的姿勢,如如不動幾個小時,在我的坐墊旁陪我度夜。 總之,後來一整個夏季,你反客為主,而我們反而像似在自家借宿的沙發客。所以,平日進行例行的清潔工作時,總要確定你是不是躲藏在某個暗處的後方或下面;夜晚,進出客廳走道也要預先開燈,看清地面,確認沒有你凍結在地面的身影時才能放心行走,免得不小心踩傷你。但是,再謹慎也敵不過人生中從來不曾缺席過的意外。 客廳的木地板上有張可以摺疊的和室桌,那是我們的餐桌。所以在那個周末夜晚,當我拉開和室桌的三摺桌面,準備攤平時,就見你,夾在半空中,半開未平的兩塊桌面之間,貌似痛苦不堪。驚慌之際,我竟也玩起「一二三木頭人」的遊戲,僵住四肢,不敢再動,接著大聲喚出家裡的人,協助我,將你,慢慢,移出桌面的隙縫。 顯然,你受傷了。攔腰一夾,傷了你的下半身,下肢癱瘓,不能再動。你,不叫不動,任由我們將你的身軀攤平到一張亮面的廣告紙上,移身落地窗帘下的暗處。那一晚的HBO電影看得零零落落,因為我的視線始終瞟向你養傷的地方。 「壁虎的腳會不會再生啊?」家裡的人問。 「又不是蠑螈,別傻了。」我笑答。 「要不要餵食啊,他可不可以吃水果?」家裡的人又問。 隔天早上,你的面前放了一塊紅豆大小的蘋果粒,有幾隻不知死活的小黑蚊在蘋果上飛舞。你仍是僵臥,一動不動,任由他們在你面前撒野。 接下來的日子,不論白天黑夜,你一直維持同樣的臥姿,持續了好幾天。 就在我們準備放棄希望時,一天早上,你不見了,仔細尋找,才發現你躲到隔間牆和木作櫃之間的暗隙中。一截受傷的尾巴伸出壁外,不小心洩露了你的行蹤。 從此又見你出沒在客廳的區域。雖然僅能依賴仍然健康的前肢,攀牆爬行,行動能力不若以往迅捷矯健,但是至少你又能自由活動了,這讓我們稍稍放下一顆忐忑的心。又是一個禮拜,又是清晨時,發現你爬上了吧台上的茶盤裡,這是一個禁忌的活動區,你早該明白的,所以考慮再三後,決定將你遷居到陽台,那裡離我們的起居處遠一點,想必安全一些,同時有花有草,蚊蟲比較多,對你來說生活可能容易一點。我在兩個小花壇的狹縫處,鋪上一層還未丟棄的枯葉,小心翼翼地將你放置到葉片上,希望你就此安居,不要再來客廳。 將你安置好之後,過了幾個小時再去察看,發覺你又不見了。 隔天在陽台澆花時,發現你匍伏在踏腳磚上,神情看來有些萎靡,猜想你是不是渴了?所以我取出一個小碟,裝水,再用面紙引水到你面前的磚地上。 隔會兒再看,你已經昂首,兩隻大眼睛望向陽台外的朗朗乾坤,像似吸飽水的植栽。我很高興我終於做對了一件事情。 又隔一天,以及接下來的三個禮拜,你又回到了客廳,活動範圍如前健康時。「就隨他吧,生物的本能,知道怎麼做對自己最好。」我這麼對家裡的人說。 最後一次見你,是在浴室排水管的下方。你的下肢依托在U管的轉折處,前肢吸附在潔白的瓷磚壁上,又是入定如老僧,任由初生的,體色還有些通透的,你的同類,爬過你的面前也不管。我們想,你終於決定,葉落歸根,休息了。 我在陽台,找來一個沒有植栽的白盆,將你置放在花盆旁,靜躺一天,確定你真地再無生息後,才將你埋進土裡。我想,等到陽台空出適當的位置時,我會在那個白盆裡種上一盆「紫芳草」。 紫芳草,野生在我的陽台,冬末春初會開青紫色的小花,近之,可以嗅得幽香,不過我最喜歡的卻是他的葉,翠綠,肥厚,葉片上經常漫漶一派的流光。窗台上擺置一盆紫芳草,立即能感受到盎然,不屈的生命力,如你。風雨將起,祝你一路好走,不要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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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花項圈

 ■半勤  因疫情嚴峻,許多學校謝絕訪客,這天難得前往「洽公」,行經諾大的校園,周邊景象彷彿花仙子揮動仙女棒,令人眼睛一亮心花怒放,見此情景想像力大觸發:翠綠的樹葉宛若少女的髮絲,枝幹如頸項,戴著顏色繽紛潔淨素雅的項圈,紅的、白的、粉的……無論遠觀或近看都俏麗有緻,炎炎夏日中既清涼又消暑,頓時精神抖擻快樂向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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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夏雨

 詩/高朝明 攝影/淑真 一場大雨 馬路上的補丁線頭鬆脫 張開一個大口 吞噬,掉下來的夏焰 骨折了炎熱 打在雨衣上的清涼 溶化高溫 讓聒噪不停的冷氣閉嘴 把,噴火獸驅出 城市上空 大雨未停 暢飲的草綠去糖加冰 集結成漥的水,開始蛙鳴 蝸牛踏青 枯萎的花安裝顏色 一隻風,飛出了盛夏 敲著 秋的門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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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何以解憂 唯有雲會

雲端相會,療癒功效好比日劇深夜食堂。 文/張燕風 圖/蔣軍  老頭做好早飯,一邊翻閱著報紙,一邊等待著...老婆終於走下樓來,打著哈欠說:「喂,老頭啊,昨晚高中同學們第一次雲端聚會,有六十幾個人天南地北的來相聚,有的從畢業後幾十年了都沒再見過面。大家吱吱喳喳說個不停,就差沒衝出屏幕上自己的那塊小方格,來給所有的同學們一個大擁抱呢!嘖嘖,那場面有夠熱鬧,真是太感人、太療癒啦!一下子四、五個鐘頭就過去了,要不是早已過了午夜,還真是欲罷不能呢!」  老頭說:「等妳半天,麥片都涼了,快喝吧!」老婆喝了一口,望了望牆上掛鐘,驚的跳起來,怎麼已經八點啦?不喝啦,我得去上太極拳課!」老婆很快查了一下手機,有些不好意思的說:「今天可真忙耶,打完拳後,九點要上Zumba,十一點有『簡易中餐』烹飪課...嗯,下午兩點,我答應女兒要給兩個孫子上中文課,今天教唐詩。」  老婆手指划過手機,繼續說:「...四點有書法課,晚上七點上瑜珈,十點還有一個難得聽到的文藝講座...」  老頭聽的頭昏腦脹,揶揄的說:「都是在雲端交流的吧?怎麼晚上十點還有人坐在雲上?」老婆回答:「居家防疫嘛,不能出門,當然都是在雲端相會啦。講座是美國西岸晚上七點開始,那不就是我們美國東岸的十點嗎?告訴你喲,雲端相會無遠弗屆。但因地區不同,有的在白天、有的就已經夜深,有時差的。」老婆斜眼看了一下這個從來不上社交網站、不上雲端、看來很寂寞的老頭,就匆匆起身站到電腦前,聚精會神的跟著打起太極拳來。  老頭百無聊賴的拿著報紙踱到陽台,坐在搖椅上,仰頭望天,看幾朵白雲輕輕飄過。心想:「這『雲端』如今可成熱門話題了。大概除了我這老頭外,全世界的人都正在雲端相會,一起做這忙那的吧?看看我們家那口子多來勁兒,每天接二連三的『雲會』,哪有空得什麼『疫情抑鬱症』啊?」  老頭想到前不久看過一個日本連續劇「深夜食堂」。在東京某一小弄堂中,有一個在午夜後才開始做生意的小食堂。許多有心事,晚上睡不著覺的人們,都會去那裡相聚,互相傾訴、分享、安慰,藉以忘卻憂愁,彼此陪伴度過漫漫長夜。  而如今,哪裡還需要巴巴的去什麼「深夜食堂」才能取暖?雲端的各式聚會,就是7/24無所不在的忘憂樂園啊!  老頭好像想通了一些事。他走回屋內,看到老婆正香汗淋漓的跳著熱情洋溢的Zumba。他從冰箱裡取出一瓶啤酒,忽然想到從前有一句與酒相關的名言,「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在這居家防疫年頭,此話好像已不適用。「深夜食堂」路遠去不了,獨自喝個小酒愁更愁,看來如今唯有「雲會」,方可解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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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流動的時光

 文/圖 蔡莉莉 正午晃盪在溫州街的巷弄中,市聲喧鬧拋擲身後。樹葉邊緣鑲上金光,路面被葉隙光影鋪灑成豹紋地毯。轉角,是舊昔時代的日式宿舍,如今已變成幾座廢墟,門口的花園一片荒涼,屋角老榕樹像相撲選手般壓著老磚牆,藤蔓植物穿梭而入,彷彿可以聽見薜荔窸窣匍匐的聲響,宛如走入超現實主義盧梭畫裡的荒野森林。 有一種曾經置身其中的幻覺,好像重回許多年前的星期日,總是搭上前往遙遠陌生站牌的新店客運,來到那幢充滿油畫作品的日式老屋。回想第一次到那幢日式老屋,提著畫箱從陽光飽滿的碧潭橋頭轉入曲折小徑,庭院光影翠綠,老樹的枝椏吊掛著植物。推開紗門,油畫氣味迎面而來,滿牆目不暇給的畫作,令人感到自身之渺小。跟著同學挨擠在畫室中,把顏料當作青春養分大把擠在調色板,畫上一整天,那幢日式老屋就以這樣的緣分留在記憶裡。 畫室裡住著一位上了年紀的外省老兵,出入的學生都喚他張爺爺。每個星期天早晨,張爺爺會煮好咖啡等著我們,他總是坐在藤椅上,拿著保溫杯啜飲著茶,微笑地看著這群一邊畫著靜物一邊吱喳交談的孫輩,非常溫暖友善,就像我們共同的親人。 張爺爺就像是《百年孤寂》裡的邦迪亞上校,半生征戰之後,安靜地獨守那幢老屋,在自己的小房間裡回想飄流異鄉的一生。每次到飯廳長桌倒咖啡的時候,我總會不經意望向張爺爺昏暗的起居室。他的房間很小,自天花板低懸一盞小罩燈,點了燈還覺得昏暗。牆邊放單人床,牆上除了日曆和印著國旗的蔣中正照片之外,還掛了一包包看似是老人常備良藥的東西,只要經過房門,便隱隱聞到一股萬金油或薄荷油的味道。桌上擺了幾罐茶葉和克寧奶粉,桌角那台小小的收音機,是張爺爺和這轉速過快的世界接軌的唯一通道。 張爺爺吃食簡單,作息在相同的軌跡中重複運行。好天氣的時候,基於養生的理由,張爺爺會到院子外的花徑來回散步,他慣常邊走邊計數,像是在尋找地上的銅板那樣的走著。 「巷口花開了!你們要不要去寫生?」張爺爺偶爾會以他那不知哪個省分的口音,告訴我們他散步時的發現。 對彼時熱中追隨印象派描繪戶外光影的我們來說,是令人雀躍的情報。我們總毫不猶豫地拎著畫布提著畫箱,坐在樹旁牆角或屋簷下,捕捉花叢樹影隨時間移步的輪廓和顏色變化。綻放的茶花、斑斕的變葉木、雜駁的磚牆縫隙中舒卷的爬牆虎,暈著綠光的遠近樹木輪廓,那真像是走進光影顫動的莫內花園。 我經常是最快畫完的人,收拾畫具的時候,張爺爺總是站在我的作品前欣賞著,認真的說:「妳畫得又快又好。」他就像一個慈祥的老者,溫和謙卑,不會抓著人就沒完沒了的無限重播自以為光榮的人生傳奇,也不會逢人就傾倒冗長無意義的瑣碎日常,儘管整個星期之中,只有假日我們到來時,這清冷的老屋才有笑語人聲。我已把張爺爺當成了畫室的一部分,他就像是阿公般溫暖的存在。 和許多遷徙到台灣的老兵一樣,張爺爺揹著命運交織的故事,活成了獨居自炊的暮景老人,複製貼上著每個相同的日子。某次,到畫室卻不見張爺爺,才知他半夜解不出尿,膀胱都快撐破了。畫室老師接到張爺爺的電話,緊急將他送醫。張爺爺住了幾天醫院,回來以後,看起來更像一張褪色的舊報紙,帶著枯槁的神色,我幾乎可以聽見生命從他身上擦過的聲音,感覺他正慢慢朝著衰老的世界走去。 出國前沒說什麼離別的話,揮揮手就走了,我想那不過是短暫的分別。留學的日子,我像一隻獨自孵養珍珠的蚌,透過維梅爾、杜布菲、羅遜伯格的畫作,摸索自己未來的藝術樣貌。我的畫布裡不再只出現古典人像,不再只關注印象派的風景,透過反覆實驗,一步步探索我所想望的藝術世界。 我經常整天關在研究生的工作室之中,面對畫布不斷嘗試修正。獨自在偌大的空間畫著的時候,時常會想起張爺爺。生命中莫之能禦的動盪,像一塊石頭般被掀了開來,我看到底下的孤單與無奈。在平日只有堆滿未完成的畫布和揮之不去的油畫氣味的空蕩畫室中,張爺爺是如何靜蟄在空寂無人的老屋中,度過千篇一律的日復一日? 出國前的我還太年輕,生命中尚未經歷過生離死別,無從體會流浪者內心的感覺,也不曾意識到,有一天孤單也會走來我的面前。移居異國的城市,彷彿突然降落冷酷異境,活在別人的夢境之中,茫然的,孤零零的,就像走入愛德華·霍普那些充滿「所有人到最後終究還是一個人」氛圍的畫作裡,如此疏離,如此寂寥。 回國之後,我和畫室同學漸行漸遠,我後來不曾再回去那間最初萌發我畫家夢想的畫室,但一直在心中默默掛念年邁的張爺爺。後來,輾轉聽說張爺爺逐漸凋零,失去生活自理能力,被安置在花蓮某個安養中心,想起真是無比懷念,無比感傷。 人生是個加速的過程,一晃眼過了三十年,少年時代的畫友同伴盡皆散去,大多成為面目模糊的路人。我或許已經破繭而出,在持續的創作勞動中,慢慢地,慢慢地,從青春的碎片中長出堅韌的自己,變成了我想要成為的那種人。往事如深井,如油畫般魔幻的色彩在眼前不斷晃動,那些生命中許多擦身而過的緣分,在回憶裡無止境的延伸。我清楚意識到,人生的每一個片段,都有最好的,最值得珍藏的遇見。 許多年之後,終於又來到碧潭。一條河流在公路側邊,那條河流已經不是原來的那條河流,有些場景持續流變累聚在河床底,就像堆疊在油畫布底層的顏料,隱身成為審美的背景。而今我才明白,昔日之夢是無法言喻的奢侈,年輕時的我並不知道那些美好的人事,終究會被歲月的畫刀層層抹去。 站在碧潭橋頭回望,我看不見記憶中畫室深灰色的老屋簷,如今,只見一座被綠色鐵皮包覆的兩層樓房。畫室招牌還在,紅色木門還在,灰舊的門鈴也還在,我清楚地感受到老屋就藏在鐵皮屋裡面。 那一刻,從記憶裡湧現一個意象,一種回聲,我彷彿看到燦亮夏日裡一間有樹有花的庭院,那庭院之中有一位單薄的老人,正掀開花布門簾,微笑地招呼二十歲的我。於是,我彷彿聽見他親切的說,妳來了!而且,彷彿也聞到一陣陣咖啡的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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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新蘭漁港之晨

海 林明理 文/圖 林明理  涼晨中,我用眼睛拉開蒼穹,那守在雲間的山頂如金銀般閃爍。沿著碼頭走過,大千世界漸漸地光亮起來。我聽見浪潮就在前方,彷若一切拂逆與困厄,全部漂走。  長堤末端的紅色燈塔、或近或遠的山林、綠島、村落……在波光粼粼下,多麼靜寂,多麼愜意。涼亭旁,每根細枝,每一隻蟲動,在互訴心事;而我像一片微醺的落葉,在空氣裡喃喃。  驀地裡,一隻蜜蜂在紅千層花間舞動。一隻野鳩,在林頂上低飛,又對我繞著圈,終於停落在椰樹上,也棲息在我的心巢中。  那漫無邊際的海天之間,風悠悠地,掠過曳船道、淺灘;充滿甜眠的光,浮漾起海的蒼冥。我踱著步。仔細瞅瞅這座位於都蘭灣的唯一漁港、防波堤,還有海巡署巡防局設立的安檢所。是什麼闖入我眼眸在靠近?是浪花,是瞭望潮汛的燈塔?還是一個海巡隊員帶著一隻外貌威武的警犬不經意地露出一抹微笑。  這時,白雲背後,以及海面的銀波上,滿是朝霞的金光。遠山幾片,紫精屏風般的灰綠,比天空更柔和。看,還有幾艘船筏,三五釣客,在岸邊垂釣。一陣風拂來,把我幻化成一棵樹,昂首矗立,靜靜地享受著陽光的沐浴。  德國詩人里爾克曾說:「美為最初、天然。一切正在形成中的,皆會變美。只要人們不去干擾它。」在這裡,壯美的晨曦,海岸線綿長而迷人。一個記憶,慢慢在此佇足,而時間是唯一會呼吸的海洋。  啊,那是太平洋柔柔的海波,清晰地輕喚,此處或彼處。而福爾摩沙正以遼闊之藍,和雲朵競相唱和;引我獨處光陰深處,滿滿都是故鄉的思念與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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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郵寄暮色

■詩/曾湘綾 攝影/陳建華 我來到你的案前 讀你千里外的秋日 用湖畔的風,封印成一封信 你窗口的暮色真好看 我想在你凝望的雲上 睡一晚 等月光最美的時候 照亮我們最初的樣子 每亮一下,就是希望的全部 彷彿嗅著香氣寫字 寫得秋日都生了蜜 變成了春天 此時此刻,給誰自由,風 都不會心疼 除了你 被幾個湖畔的慢跑者穿越 讓他們經過暮色,像暮色經過 你的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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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我的一方陽光

世界此情此景,讓我們共祈人類大協作。畫中女孩背後的一點光芒,就是我們一方陽光。 文/劉惠芳 圖/黃天澤  北京秋天已經來了,可是新冠疫情還沒走。全球近四千人萬確疹已逾百萬人病歿,世衛組織WHO每天報告委實讓人不安。  常常翻開王鼎鈞的「一方陽光」,因為念想他人生許多歸去來兮。市井小民如我已尾隨年逾九十老作家數十年,想想已近耳順,趁兩眼還清朗,鬢髮未成霜,多讀幾本書多看幾幅畫,人生還可去去雜蕪俯仰無愧?  芸芸眾生,我看疫情社會早已出現兩套生活哲學,有人是「仕」,有人是「隱」。許多「仕」者敢做敢當捨我其誰,許多「隱」者不在其位得謀其政;亦仕亦隱如我,除關心糧食蔬菜,也關心地球涼熱,自然不忽略疫情。  打開手機,偶見天澤傳來這幅「終極追殺令」...女孩很抓我眼,看了又看想起劇情,她眼神讓人回想殺手夥伴,危險!  書與畫多處百思不得其解,外頭一方陽光,何不進城拜訪秋天?方向是北京任何一條胡同。閤上王鼎鈞的「天心人意六十年」,戴好口罩,說走就走。何必認真,就是散步。  既有新冠疫情,當然少了許多觀光車或遊客,進城感覺有光的所在就有疫情的治癒好消息。  陽光籠罩胡同,往前走就逛老舍故居?冰心故居?北京最早的缸瓦市教堂、崇文門教堂?梁實秋故居位於內務部街,林海音故居在琉璃廠附近,老舍曾住過豐富胡同,林語堂曾住過琉璃廠南長街,冰心故居在剪子巷。。。許多場景曾有他們的痕跡。上世紀也曾五次波及全球流感大流行,每次都導致數百萬人死亡;可是1918年爆發後,次年民國八年我們還得珍貴的五四運動哩。  每天營營役役,我們豈不就是一個靈魂到世界上受苦?物本無情,物皆有情,每個經驗都得寫實,只有愛讓人人幸福。也許王鼎鈞,也許張曉風,也許老舍,也許是你或者是我。不同的流行有不同的對付,不同的妙悟得不同的充盈。誰都有自己的苦,誰都有自己心中的神,只要相信:疫情終會過去。  北京城裡到處仍有限行令,今天太陽落山前便已返家;何必認真,就是散步。  再看這幅畫女孩,眼底一點光芒不輸城裡一方陽光,精典對白「生活總是如此」讓人念想改變,感覺也由血腥變溫馨。  這一天,一種踏實,一種放鬆,散步無意得到:美不就是藝術的特殊目的?  再見病毒新聞少了憂心忡忡,明知邪靈未去相信聖靈也同在,我們還是富足的地球人。流行就是自由且創新的,流行病也不例外?我們只有捲起袖子積极勇敢,絕不矛盾惶恐。上班上學不論或仕或隱,殘酷的疫情「無我之境」也可以「以物觀物」,獨善其身愈堅決,兼善天下愈有望,戴好口罩,你我都絕不放棄。 我們安份守己,做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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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故鄉松影

 詩/攝影 李展平  窗外蛙鳴不歇 彷彿聽到阿公戴斗笠 自田野一方走來 阿公的草鞋也沾滿泥土 自歲月的那頭 牽拖 腳肌已鬆軟 浮出蚯蚓的靜脈  被月光漂白的頭髮 漸失暮色沃野 原來崁頂的老芒果樹 已不見童年身影 只剩童子尋找失落的蛙鳴 尋找罩芒果的阿公  被月光攀附的松影 宛若俗諺:有時星光有時月圓 那隻水鴨滯葦間不離 古稀阿公隨風搖顫 如今踏傾頹牆草歸鄉 渡過一叢開滿星光的蘆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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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今天吃掉兩排喔

 ■林如是  林語堂故居最近來了一位新家人,一隻小烏龜。  其實小烏龜不算小,跟小時候家中魚缸裡養的烏龜相比大了許多。  年幼時,看烏龜的記憶很模糊,似乎未曾真正與小龜龜四目相交,不知是否因為烏龜體型大了許多,五官和身體紋路一下子變得面目清晰起來……也許兒時記憶中的小烏龜長大後,也是這副模樣。  僅僅只是腦海中匆匆閃過此念頭,霎那間眼前烏龜多了幾分親切。  「小烏龜原是野生的,來到故居後,把故居裡桌子椅子底下的食物都吃得差不多,結果就什麼東西都不吃,連專門給烏龜吃的飼料也『不放在眼裡』,差點餓死。」  「那怎麼辦?」遊客們擔心詢問院方人員。  「試了很多辦法,這兩天終於願意乖乖吃點魚飼料。」  「魚飼料?」不吃烏龜飼料,願意吃魚飼料啊?  「把飼料投進魚池裡,跟池裡一白、一紅兩條魚一起共餐?」原來動物們也流行一起享用餐點。  「非也非也,魚飼料扔進魚池,兩條生龍活虎的白、紅大魚馬上游過來吃,等烏龜慢條斯理游過去,哪還有魚飼料?我還故意先把魚飼料扔在左處,等魚被吸引過來後,趕緊把另一把魚飼料扔在右處--不偏不倚落到小烏龜嘴巴前,都做到這種程度,只要魚游過來,小烏龜還是沒得吃。」  「小烏龜怎麼辦?」遊客小朋友擔心皺眉。  「魚池裡享用魚飼料看來是沒戲了,只好訓練牠在陸地上吃魚飼料。」  「怎麼訓練?」遊客小朋友迅速恢復精神。  「把飼料排成一排,誘哄小烏龜過來吃。」  「肯吃嗎?」用餐環境從水裡改到陸地,小烏龜願意乖乖進食嗎?  「現在剛好是小烏龜吃飯時間。」  轉眼間,一排排列整齊的魚飼料出現在眼前,像指引飛機降落的跑道燈,引導小烏龜好好進食養胖自己。  魚飼料已佈置完成,小烏龜埋頭慢慢往櫃子底下前進,似乎沒聞到魚飼料味,人蹲下身,輕叩地面兩聲,小聲提醒:「來這邊吃飯囉。」  說也奇怪,烏龜彷彿聽得懂人話,緩緩定住腳步,徐徐轉頭,慢悠悠往聲音來源移動兩步,彷彿終於看到吃食,張開嘴,試圖將佈置在地面上的魚飼料咬入口中。  小烏龜把嘴張得大開,好不容易咬住一顆紅橙橙魚飼料,一個不慎,到嘴的圓滾滾食物居然硬生生滑出嘴巴,滾落地上,那模樣和心情簡直跟人用筷子夾丸子,丸子剛到嘴邊便咕咚一聲掉落地面一模模一樣樣,外表滑稽中帶點可愛,內心其實很「滑鐵盧」。  觀看者心口一驚,深怕小烏龜遭遇挫折,一怒之下乾脆堵氣不吃了。緊張情緒持續兩秒鐘,小烏龜再次張嘴,歪側著頭,咬住一顆飼料,技巧性移動,終於成功吃進飼料,細細咀嚼起來。  小烏龜吃飼料,十分講究規矩,不會打破排列整齊的飼料直線,而是乖乖一顆接著一顆慢慢往下吃,偶有從口中彈出並滾遠的飼料,也會往外跨出一步追著吃,不過如果滾得太遠,小烏龜便會放棄追逐,把目標鎖定在直線上的下一顆飼料。  大概是吃多了,開始有心得。只見某顆飼料咬在口中,烏龜左前掌快速抬起,抹向嘴巴,動作乾淨俐落把飼料成功推入口中。  小烏龜改變了自己原本的飲食習慣,避開水池裡兩條「水中蛟龍」的搶食之爭,爬上岸,悠哉吃起排成直線的魚飼料大餐。  雖然剛開始必須演練新的進食方法,不能像在水裡那樣在陸地上大啖魚飼料,可是一旦養成新的進食習慣,便可得更多的悠哉進食時光。退步,原來是向前。  「昨天吃了一排,今天更厲害,吃掉兩排喔。」  「明天看看情況,調整著餵,不能餓著,但也不能吃過撐。」  離去前,聽見大家仍七嘴八舌討論著小烏龜的飲食計畫。  小烏龜,是隻幸運的小烏龜,也是幸福的小烏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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