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熱天出遊

 文/攝影 黃美綺  訂好船票之後心裡是有那麼點的後悔,因為去澎湖回來的朋友說那邊只有「熱」字可以形容,除了煙火很美之外,真的熱昏了,所以想不出覺得哪裡好玩。澎湖今年因為花火節延期的關係,加上世界各地的疫情未能趨緩,大家都不能出國玩,導致外島塞滿了人,新聞也一直報導著澎湖綿延不絕湧入的人,當下整個腦袋想到的就是熱到爆跟滿滿的人潮。  可是票都訂好啦!加上也沒去過,所以出發前就一直給自己做心理建設。準備好所有的防曬用品,可以遮的部分就盡量不外露,像包粽子一樣把自己包緊緊地出發囉!下船的那一刻,從地面湧上來的熱氣讓我們只想找個有遮陰的地方躲,然後靜靜地等待民宿主人來港口接我們。澎湖的民宿真的很不錯,不但可以幫忙代訂車子、代訂行程還可以代訂門票跟BBQ,讓我們省下了不少聯絡的事項。早上還替每位住宿的客人準備了當地有名的早餐,雖然簡單,但這份小貼心,讓人備感窩心。  期待的花火,在眾人的期待聲中展開了,綻放的美讓人捨不得眨眼,有人猛拍照想記錄這瞬間的美麗,而我只想享受這一刻的美好,讓美麗留在心裡就好。  白天真的非常的熱,熱到不想在任何室外景點逗留,然而那湛藍的天空、望不盡的海水、美得讓人動容的夕陽,留在心裡,成為美好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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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跨境 貝爾法斯特

貝爾法斯特的長老會議大樓「只需前進一點,無限小的一點點距離,人就能發現自己是在邊界的另一端。」──昆德拉 文/圖 余致毅  難得一大早都柏林(Dublin)就陽光普照,天氣十分晴朗。趕緊前往巴士站,往北愛爾蘭貝爾法斯特(Belfast)的巴士裡坐滿了乘客,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抵擋不住強烈的睡意,便一路搖搖晃晃的夢周公。睡夢間被手機的震動聲擾醒,看到簡訊提示,原來此時已經穿過邊境進入英國的領土了。陽光強烈的照射進來,車內一片寧靜,窗外替換上新的景色,成排的行道樹也被季節催黃了,車內室溫約九到十二度,卻感到異常暖和,只好趕緊脫掉外套。半夢半醒恍惚中覺得車子緩慢前進的片刻有些奇異,黃金般的光影流動其間,時間的質地變得光滑柔軟並且流動緩慢,耳邊隱隱傳來前方男女乘客的交談聲,熟悉的鄉音似乎在討論臺灣,很奇妙的竟然與臺灣人同車前往北愛爾蘭。  經過兩個半小時的車程,終於抵達了北愛爾蘭的首府貝爾法斯特。繁忙的中央車站有許多乘客在月台及候車室等待,原來打算在貝爾法斯特停留幾日,再從這裡乘船前往蘇格蘭的計畫改變後,只有短暫的時間可在此停留,留意了返回的車班時間後,就開始驚鴻一瞥的北愛行腳。 貝爾法斯特暮色 在同一座愛爾蘭島嶼上,有兩個不同的國家存在,北愛的問題也一直成為焦點。居民與遊人搭乘巴士就可以輕鬆的穿越國境,並不需要檢查護照證件就簡單的進入北愛領域。一個旅人的敏銳度是否夠強烈,能否接收到那些建築風格的差異、語言的腔調、民族的情結、歷史的糾纏,種種微妙的不同,我不知道是否擁有那樣敏銳的心和眼。但是隔著海峽與英國對望了一段時間,能夠再度踏進英國領土,那種純粹站在土地上的吸引,仍感到悸動不已。英國依舊帶著某種神祕的召喚,英國連鎖超商再次出現在街角,紅色的郵筒老實的站在街上,架上的商品又全換上標有英鎊價格的標籤,可愛造型的英式米字旗計程車又徘徊在十字街頭,既熟悉又陌生。  我坐在街頭寫著明信片,雖然無法前往Giant’s Cause Way,但能在此時此刻感受身旁活生生的氣息,川流的車潮,青藍的天空與微冷的空氣。室外大約五度左右,卻因為天氣晴朗而不感到那麼寒冷,耳邊傳來優雅的英國腔調,我喜歡這樣的緩慢這樣的幸福。又見到巨大的米字旗在市政廳前飄蕩,附近正在搭設即將到來的MTV頒獎典禮舞台,相信會是一場精采的盛會,女神卡卡和賈斯汀都會出席。  貝爾法斯特的街道上都已布置了許多聖誕裝飾,路燈上的造型燈飾還有店家的廣告海報都有濃濃的聖誕味。在一家充滿設計感的店裡,發覺許多設計奇特新穎的作品,有各式各樣的卡片文具紙張玩偶,還發現了Made in Taiwan的作品。能在遙遠的國度發現自己島嶼的產品十分開心,看到那熟悉的地址感覺又靠臺灣近了一些,若不是身旁全都是講著英文的西方人,還以為已經回到臺灣,在某間文創小店裡駐足呢。  外頭諾大的廣場上聚集了許多人群,正在觀看一位街頭藝人表演的凌波舞,點燃火苗的竿子幾乎貼到地面,長髮的街頭藝人依舊輕鬆的下腰過關,圍觀的群眾也抱以熱烈的呼聲。街上的另一端有正在錄影節目的女主持人,介紹這條街的店家。晴朗清澈的天空,幾抹淡淡的雲彩漂浮,趁著好天氣街上逛街的人潮也多了起來,一派歡愉的氣氛。  行經牛津街(oxford street),看見湛藍的天空出現了銀白的月亮,夕陽正從後方照射過來。在Lagan河的對岸,有幾棟簡單卻舒適的建築,樹叢間可以見到小孩子們騎著腳踏車經過,有些孩子正在打球嬉嬉鬧鬧。我選了可以晒到陽光的位置坐下,利用巴士發車前僅有的一點時間,感受這河岸的寬闊平靜與居民的閒適生活,如夕陽般閃閃發亮的每一時刻。附近有一對年輕的戀人擁抱親吻,一旁有另一對中年夫婦摟著肩看河景,喃喃低語。能這樣攜手相伴共享生命中的每道夕陽、每條閃閃發亮的河流、每個嘆息與每個幽微時刻,該是多麼幸福。我攤開筆記本,嘗試將這樣的日常畫下來,試著將這一片風景融到記憶的海洋中。  我想起小王子一天內看了無數次的夕陽,那些伴隨夕陽而來的美麗與感傷,只能自己獨自消化。我在遠離家鄉海島的世界另一個海島上,享受一個也需要獨自消化的夕陽時光。身為一個異鄉人,短暫地介入貝爾法斯特尋常社區的平凡生活作息之間,記憶這些被當地人習以為常的日常片刻。  北愛爾蘭冬天天色暗的快,美麗多變的雲彩不停的添換色彩,與連綿的田野羊群消失在被黑暗吞噬的窗外,坐在返回都柏林的巴士裡,彷彿身在亮著小小燈火的移動房舍向南方不斷奔馳。似乎一路向南,就是歸鄉。在北愛爾蘭僅有的驚鴻一瞥,卻領略了難得的一片平靜,再見了,貝爾法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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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黑森林幸福華爾滋〉偽出國的雲端旅行

每一次旅行的剪影,都是美好的回憶。 ■李燕瓊  生活,就是一次次的旅行,旅行,也從來不只是純粹旅遊,它是生活的老師,更是一本「無字天書」,你得細看慢讀,才能讀懂箇中答案。  無法出國的日子(現在連出門都難啊),就在照片的回憶裡旅行吧!(名作家蔣勳老師稱是「偽出國」,蔡珠兒老師則謂「雲端旅行」,真傳神)  懷念起那些個純粹渡假的日子,純粹渡假的意思就是:不用趕早摸黑地趕行程,可以睡到自然醒,可以無所事事到坐在海邊發呆好半天,連走路都慵懶懶,走路只為消耗卡路里,為下一餐騰出肚子裝填異國美食,還有看人,也讓別人看。  西班牙外海有「幸福島」美名的加那利(CANARY)群島,氣候溫和,年均溫18度~25度,我們來到了其中的Gran Canaria島,荷西與三毛曾住在東北邊的首都La Palma小鎮,鎮上的Museo Insular de La Palma博物館專為三毛設立了展覽間,陳列了三毛和荷西的書籍照片,荷西也長眠在小鎮。出國前曾主編了一本《三毛外傳》,那一刻感覺離她更近了。  島上20天,除了吃和逛大街外(太墮落了),就是悠閒地「用到飽」飯店頂樓的SPA和健身房設備;每天走路「看人」,和飯店、餐廳服務生閒聊,他們透露出樂觀、知足的氣定神閒,我更懂了「不奢求」的快樂;八月,在疫情解封後,島上飯店工作人員列隊迎接了第一批遊客(不到10位),經理說:即使只有一位客人,我們也是百分百服務到底。  更重要的是,我心無旁鶩地整理出企劃案,和出版社討論、定案催生了《黑森林幸福華爾滋》和《養生好料理》這二本書(寓工於樂,果然不只是純粹旅遊)。  因為不趕,所以,我們多選擇搭火車「漫遊」到目的地,是想慢慢欣賞歐洲綠野平疇、層巒疊翠的鄉野風情,隔窗遙望遠處山坡上的房舍炊煙,與世無爭的平和感覺,人間仙境莫過於此啊!從車內往外拍不停,每次按快門,就是「賭那一瞬間」的運氣。  我總捨不得閉眼休息,每一次的風景過去,彼時彼景,就是唯一,人生風景不也如此,像看書一樣,一頁一頁地就翻了過去,不會再重來了,就享受當下。  曾有幾次修道院的「靜心之旅」(我卻帶著筆電),尤其敬佩「本篤會」已有千年傳統、一天7次祈禱的清規,修士們如此神聖嚴謹地過著靜默清修的生活;遙想當年守候在十字架下的聖徒,期待著基督的復活,看著十字架當下,更能體悟生而為人的重量與勇氣。  對比曾經的奔波和繁忙,猶如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也曾思考:若沒有之前的堅持和努力,今日我是否擁有這個幸福和閒適?想要的很多,但什麼才是真正需要的?捨去多餘的慾求,會更容易知足常樂,總之,就珍惜現在擁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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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歌舞人生

 文/雲霞 插圖/國泰  小時候,收音機是家裡唯一的娛樂工具。爸媽經常開著它,讓國語老歌在狹小的空間裡,不停地迴旋。耳濡目染之餘,小小年紀的我,就會唱周璇的「拷紅」、「花好月圓」、「鍾山春」、「漁家女」、「永遠的微笑」及白光的「牆」、「懷念」、「東山一把青」……。電影「翠翠」與「金鳳」中的插曲,更是琅琅上口。常常唱著唱著,忘情地以為自己就是「翠翠」裡那位搖船的姑娘。  無庸置疑,我自小就愛上了唱歌。每逢康樂隊到台南公園演出,我從沒錯過。眼睛膠著在康樂台上,看團員們載歌載舞,我羨慕極了!康樂隊台柱的一曲「海燕」,更讓我陶醉在「我歌唱,我飛翔—在雲中、在海上……」的旋律中。我彷彿隨著歌聲長了翅膀,真的飛翔在雲中、在海上。那感覺好美!  唸初中時,隔壁的許媽媽學會了跳交際舞(現稱國標舞),不過那時的舞步沒現在這麼多花樣。幾十年前,在我們那觀念保守的鄉下,跳舞可是聳人聽聞的事。只要她穿上三寸半的高跟鞋去跳舞,登登地走在巷道上,鄰居們都會假裝坐在門口納涼,卻不時偷眼瞄她。看她豐滿的身材隨著扭動的腰肢款擺,似噴得出火來,路兩旁燃燒的鳳凰花與之相較,亦黯然失色。  她家添購了唱機,成天轉呀轉地。她在家無聊,拉著我陪她跳舞。我推拒著,她說:「怕什麼?這跳舞嘛!女孩子家總要學的。」她耐心地教我,從三步、四步學起,到恰恰、倫巴、吉特巴、甚至於快華爾滋、探戈。她過了乾癮,我也領略到跳舞的美妙。  考上大學,父親陪我由南赴北到校註冊,恰逢尚叔叔工作的報社於《記者之家》舉行慶生晚會。會後跳舞,尚叔叔說帶我見識見識。生平第一次踏進舞池,而且舞伴不是許媽媽,我竟膽怯地雙手輕抖。尚叔叔叮嚀我:「別緊張!放輕鬆點兒!」父親不會跳舞,只是興味盎然地在旁觀看,我看得出他眼裡的驚詫與疑問:「這黃毛丫頭什麼時候長大了?」  堂哥與我同校,舞技精湛,在他的帶領下,我進步神速。舞會裡,每當快華爾滋、探戈音樂一響起,眾人紛紛回座,他卻帶著我踩著音樂的節奏,在全場恣意地舞著、旋轉著。那飄飄然的滋味好美,記憶中「海燕」那首歌的感覺又浮現了,再一次地長了翅膀,「我飛翔—在雲中、在海上……」不只是現實生活裡,多少次於夢中,衣袂飄飄、身輕如燕地飛舞著。  自從嫁給咱們家先生,他說我唱的國語歌是靡靡之音,要聽嘛,就得是有水準的西洋古典音樂。當你愛上一個人的時候,一切絕對是以他的愛好為主,於是我成了失聲的雲雀。至於跳舞嘛!與他默契不足下,早已日漸荒疏。  一晃眼,出國已幾十年。初期,日子就在工作、家事及孩子間平凡地打轉,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年輕時的歌舞夢也隨著逝水流年漸遠、漸淡……  沒想到在加拿大居住二十年後,會搬至美國這人生地不熟的小城。有一天,偶見郵箱裡放著教國標舞的廣告,我好興奮。以為漸遠漸淡的夢,竟突然「活」了過來,佔據了整個心房。也許是提前退休的閒情逸緻,給了我這份遐想。盼到先生下班,一進門,即喜孜孜地問他,原以為不愛跳舞的他會推三阻四地拒絕,出我意外,他居然爽快地答應了,算是送給我那一年的生日兼結婚紀念日禮物。  每次看他從辦公室匆匆趕來,一臉「赴湯蹈火」的表情,歉意就油然升起。音樂響起時,他上一堂課學的,已完全還給老師,總大汗淋漓地重新來過。舞步雖不像出操演練,但踩得那麼用力,絲毫不見跳舞的韻味。還好舞池是地板,若是泥土地,準能看見他厚重扎實深印在上面的腳印。一期結束,老師極力慫恿我們再學。先生於百忙中,抽空陪我舞上這段時日,我心裡非常感激。思之再三,不忍他繼續受此「折磨」,終於婉拒了老師的邀請。  日子又回復到往昔的沉靜,可是每當熟悉的旋律,在耳邊響起,心底深處不無遺憾地感嘆:「我曾擁有過的美好歌舞人生,因他而劃下了句點!」但轉念一想:「人生總有缺憾,不是嗎?連月亮都有陰晴圓缺。」我安慰自己:「且耐心等待,他退休後,沒有了工作壓力,蒔花種菜,心情歡暢之餘,也許能彌補我這缺憾,陪我重拾心愛的歌舞人生。」  時序匆匆,一轉眼他竟已退休多年,歌舞仍然是沒影沒蹤。退休後,興趣轉到旅行上,除了參團旅遊外,我們每兩年返台一次,看望親友。他的老同學們,熱情地以卡拉OK的方式為我們接風,拉開假期的序幕。第一次踏入卡拉OK店,我像個土包子,什麼都很新奇,但對密閉的空間,震耳欲聾的音響,曾得過幽閉恐懼症的我,卻很不習慣,心跳加快,額頭冒汗,幾欲奪門而逃。先生知道我人不舒服,趕緊請他們將音量調小聲一點。  多年沒唱歌,緊張得連眼前擺著可口的美食也不敢吃,好一會兒,才習慣了這略暗的燈光與柔靡的音樂。沒得躲,只有硬著頭皮唱,嗓音已不復當年的清脆。想起那句英文諺語「Practice makes perfect.」熟才能生巧,此時更能深深體會其中真意。  大夥兒一起樂呵,先生不唱歌,不好意思老坐著沒動靜,於是待音樂響起,邀我跳支舞意思意思,可是跳著跳著他的腳步就亂了,我趕緊輕聲數著節拍一二三、一二三。他歉然一笑,我了解我們都太久沒跳了,趕緊回以讓他釋懷的一笑。  以前身材苗條,穿著三寸半的高跟鞋,跳起舞來婀娜多姿,輕盈靈巧。現在苗條身材不再,每年健康檢查量體重時,看磅秤上的數字,又重了一磅,好洩氣。一年重一磅,搬來美國二十年,整整重了二十磅。醫生安慰我,說我還是thin body,當然囉,與當地的墨西哥裔婦女比,我仍算苗條,可是我是老中耶!再說,自從沒上班後,為圖舒適,就不再穿高跟鞋,一雙球鞋走天下,跳起舞來,韻味已不足。  我終於明白,許多事情不能強求。隨著年華逝去,過去的,就該讓它過去了,一切應隨緣。心一放開,這曾讓我執著一生的歌舞美夢,從此,毫無遺憾地,隨風而逝! (寄自新墨西哥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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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世間行踏〉蓮池海會開元寺

台南開元寺舊名海會寺,寺中菩提樹亭亭如蓋。 文/攝影 王源錕  在「蓮池海會,彌陀如來。觀音勢至坐蓮臺,接引上金階。大誓弘開,普願離塵埃」誦經聲中,先父王金水老師奉安於開元寺蓮池寶塔,與先母常伴左右,從此貝葉曇花、長隨佛前。  二級古蹟台南開元寺,前身是明延平郡王鄭經(鄭成功嗣子)為奉養其母董太妃所建的「北園別館」,董太妃薨逝後園林荒廢。清康熙二十九年(1690年),台灣總兵王化行與台灣兵備道王效宗在「北園別館」故址興建寺廟,因位於柴頭港溪入海處,所以命名「海會寺」。  海會寺是台灣第一座官建寺廟,也是台南府城著名的「七寺八廟」之首。唐玄宗開元年間曾敕令將首都及各州(郡)最大寺廟命名「開元寺」,清朝台灣的海會寺亦循此例稱為開元寺,是一座具有濃厚官方色彩的寺廟。  開元寺歷經多次改建,已經大失原貌,不過仍遺留「北園別館」時期鄭經所掘的古井,當年鑿井挖出的白色海螺化石,則成為鎮寺之寶。清乾隆年間台灣知府蔣元樞整修該寺,留下的「重修海會寺碑記」,也保存至今。寺中的楹聯、佛像、門神彩繪等文物都極具價值。  寺院內大樹蓊鬱,草木清華,是十里紅塵中的一片洞天福地。禪房北邊有一叢七弦竹,黃色的竹桿上有七條青色絲紋,相傳是鄭經之母董太妃手植,是來自河南臥龍岡的稀有品種。  七弦竹邊有一塊「詩魂」碑,早年南社、酉山等詩社在寺中吟詠唱和,維繫中華文化。後來日據當局推行「皇民化運動」,為避免遭文字獄,詩社成員將長年詩稿埋入地下,並立碑誌之,這算不算「寒蟬效應」?  台灣光復後,從台南市鬧區到開元寺的「三分子道路」,被命名為開元路。開元寺前面的小路,依「北園別館」典故命名北園街。開元路南邊有一大片「鳳梨會社」廠房與農地重劃後的住宅區,主要道路稱為南園街,跟北園街隔著開元路相對。  我們家原本住在立人國小宿舍,因地勢低窪,每下大雨必淹水,擋水板擋不住就得「包袱阿款款」逃難去。後來爸媽克勤克儉在開元路「美國學校」附近買了塊地,請我的姑丈來蓋新房子。當時附近除了幾座眷村跟寶仁國小之外都是農田,現在已經變成老社區了。  媽媽是虔誠的佛教徒,經常到各寺院參禪禮佛,幫人誦經助念,因地利之便,她最常去的就是開元寺。媽媽為人隨和,連「香積廚」的雜事都不推辭,寺內上下無不尊她一聲「王師姐」。  媽媽生前一直掛念著一件事。我的祖母姓謝,出身麻豆謝厝寮望族,但舅公過世後無子嗣,我爸爸過繼給我舅公,也接下了祖母娘家的神主牌。因為一個家庭不能拜兩個「公媽」,所以很長一段時間,祖母娘家的神主牌是委屈在佳里祖厝「灶腳」的。新房子蓋好後,媽媽把謝家的神主牌請到台南來拜。後來設了「王姓堂上歷代祖先」牌位,謝家的神主牌就「請」到開元寺永久供奉。  舅公跟舅公嬤,原本埋葬在我們王家祖墳旁邊,連墓碑都模糊不清,只靠媽媽每年帶我去掃墓時幫他們整理一下墳頭。有一年為他們撿骨,安奉在開元寺蓮池寶塔,也算信守了對祖母娘家的承諾。  大哥才華洋溢,還修得博士學位,可惜英年早逝,成為爸媽心頭永遠的痛。蓮池寶塔是大哥最後的歸宿。兩年後媽媽辭世,我們在蓮池寶塔為她覓了塔位,旁邊預留爸爸的「長壽位」。我們向媽媽保證,會好好的照顧爸爸。就這樣過了十年,爸爸終於來到蓮池寶塔,與媽媽、大哥、舅公、舅公嬤團聚。  開元寺中庭那兩棵大菩提樹,樹貌巍峨,清風拂過頓覺涼爽。我想起音樂老師退休的爸爸,教過我舒伯特的名曲《菩提樹》:「井旁邊大門前面,有一棵菩提樹,我曾在樹蔭底下,做過甜夢無數,我曾在樹皮上面,刻過寵句無數,歡樂和痛苦時候,常常走近這樹,常常走近這樹」。希望爸爸與親人朝夕聽經聞法之餘,也能憶起這首曲子,安樂自在,早證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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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咖啡‧色‧物語〉黑色星星

 文/離畢華 圖/盧兆琦 他說有朋友從國外來,叫我不要再宅在屋裡,陪他去為他洗塵。既然來自最適合退休時移居的哥斯大黎加,就去聽聽看看。 這種大熱天,只要再上升一度,我就開始融化。溫度不斷升高,壺裡像躲了一隻貓,一直咕魯咕魯發出聲音,和聲線一起對位演出的是香氣,最先上場的是磨豆時一股腦衝上來的土壤和乾燥木質所發出的氣味,接著便是坐在鄰座的他身上發出的氣味,飄忽得很難說得分明。原本以為他是墨西哥或印地安血統,誰知是西班牙和馬雅混血、操西班牙語的道地哥斯大黎加人,畢竟曾被西班牙統治過,國名在西語裡便稱作「富饒的海岸」,火山地形的土質、陽光、雨量,讓豆體的味道充滿滑順的酸味,以及,幽默。 不知為何周遭的朋友都說他名叫他小蜜蜂,說他「風味細膩豐富,且厚實具有甜感」。這個兩隻黑眼珠澈亮如星、皮膚黝黑臉蛋俊俏、豆體飽滿、幾乎可被稱為極硬豆(SHB) 的男人,在口舌之間告訴我他叫歐羅西Orosi。 唇上的吻還留著滑潤平順的滋味,他考察過福爾摩沙的幾款豆子之後就要歸國。這樣也好,走了便走了吧。果酸味和甘醇味均衡度足夠回味就好。何況,我也未屆退休的年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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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滑板之歌

插圖/國泰 詩/唐明敏 會飛的雙腳 把青春溜成一葉扁舟 平行無阻 輕盈順流 乍然騰起轉圈 跌落一波三折的新鮮 不在乎的天空 閃電細雨奔雷 只是午後沾唇的茶點 滑向未知的盡頭 溜走煩憂 總是隨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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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我的詩人阿祖

「小鎮不是給不生根的人住的」,我想起尋根,我想起阿祖。深林 油畫 33x24公分 2017文/圖 蔡莉莉  走在台北迪化街一進又一進的店家,總讓我想起童年台南鹽水的外曾祖父家。我以台語喚外曾祖父「阿祖」,儘管相差八十歲,回憶有限,我仍清楚記得阿祖的模樣。  假期帶著女兒重回鹽水,老家已成夢中地理,親戚也全數搬離,故居故人皆不在。我突然意識到已和故鄉失去連結,一種地基流失的懸空感,不知拿什麼來填補心底乍現的缺口。不禁想起辛笛的詩句「小鎮不是給不生根的人住的」,我開始想多了解我所從出的家族,我想起了阿祖。  撥開記憶的皺褶,掌握每一條細節,從發黃的相片逆推阿祖的一生,如同從幾枚小碎片中拼組出一整幅大拼圖。自不同的長輩眼中折射出的阿祖是一位詩人,那使我和他之間有一種親密感,讓我感受到一種文學的連繫。我似乎複製了他某一小部分的基因,繼承了他對文藝的熱情。我終於明白台北朋友們說我的台語很古雅,經常脫口說出四句聯,追根究底其實是源自於阿祖。  看著台南文化局提供的文史資料,照片中年輕的阿祖大眼高鼻,一臉英氣。他考上日治時期百中選一的台北國語師範學校,畢業後成為中學裡的漢學老師,並在家中開設私塾,黃朝琴先生曾就業他的門下。  阿祖在書香中長大,他的父親在鹽水出任官職,是來自嘉義義竹的望族,兄弟中不乏秀才。照片中的阿祖,經常一襲長衫戴畫家呢帽,像是徐志摩加莫內的打扮。阿祖博學多聞,時而結社吟詩、時而組南管樂團,文學與藝術共冶一爐,顯現他的生命在不同興趣上的豐富切面。  阿祖的家對著鬧街,是一棟三進的挑高傳統平房。連棟的街屋無法開窗,房間以天窗為光源,室內瀰散著木頭和磚塊的老氣味。走過長又長的通道,穿過天井,就是阿祖的房間。這裡空氣菸味游動,我第一次體會「吞雲吐霧」的意思,就是來自阿祖抽菸的畫面。長大後猜想,這大概是阿祖接通繆思密碼的方式吧。我最感興趣的是房間屋頂夾層的閣樓,在幼小的我眼中,那正是飽含無限想像的秘密基地。  在這棟老宅裡,阿祖養大了四男三女。從阿祖幫小孩命名可以看出,生於民國前26年的阿祖並不像舊時代的人那般重男輕女。老大是抱養的男嬰,在原生家庭本名知高,阿祖幫他改名拔英,隱含一份出類拔萃的期許。老二就是我的外婆,她是阿祖的第一個親生小孩,取名澹仙,頗有詩意,感覺就是個被祝福的小孩。外婆知書達禮,閒澹不爭,非常熱心助人,想來和名字不無關係。外婆的兩個妹妹都是單名,大妹喚儀,小妹名藎,不似當時人家隨意幫女兒取名招弟或罔市,單名則叫閃或料,完全不掩飾生女兒的失望和嫌棄。  阿祖的親生長子至日本留學,歸國之後娶妻生子,某次游泳不幸溺斃。次子是珠算高手,初入社會即因盲腸炎導致腹膜炎,年紀輕輕便過世。阿祖的太太接連失去二個親生的兒子,悲傷過度,不久也離開人世。阿祖孤單面對人生的轉折,此後三十年,唯有一部金剛經陪伴著他從中年步入黃昏之境。  阿祖和小兒子一家同住鹽水老宅,偶爾搭三輪車到市郊的大女兒家走動。我的外婆會準備阿祖最喜歡的花生,特地將花生煮得軟爛無比,再由小阿姨一顆顆去殼剝給阿祖吃。阿祖於某次散步途中遭車撞倒,腳骨粉碎,從此很少出門,隱身昏暗的房間,漸漸活成一首簡化再簡化的詩。  記得那時我還沒上小學,常跟媽媽回老宅陪阿祖說說話。媽媽考上師範學校,繼承阿祖衣缽,阿祖很喜歡和她聊天。阿祖的房間非常安靜,收音機的說書講古是唯一的音源。年幼的我不理解老人的寂寞,也不理解大人之間的對話,經常進門喊了一聲「阿祖」之後,便在已被摸得發亮的木頭樓梯爬上爬下,阿祖總是一臉慈祥地看著我,那笑容如電影般停格。  細細審視泛黃的老照片,八十多歲的阿祖依舊戴著畫家帽,不同的是手上拄著拐杖,絲毫不減昔日風采。老年的阿祖有一張哲學家的臉,兩頰清瘦,黑框眼鏡下的雙眼清朗有神,正是我記憶中阿祖的模樣,一位看盡紛繁人生的詩人。從模糊的照片中我盡量畫出阿祖的輪廓,意圖將他的身影鑲嵌在畫布上。遺憾的是,阿祖的詩作舊稿已不可尋,只有我自己想像出來的漫天飄飛的字句,化為詩的粉末。  黃昏,我帶著女兒散步到鹽水大眾廟前,這裡是昔時阿祖和文友們集會吟詩的聚波亭,也是鹽水古八景「聚波漁火」的所在。而今聚波亭已不在,那河徒留一彎細水。夕陽靜靜落在時光河流上,空氣中有一種橘紅,閃耀的水波倒影裡收藏著阿祖和我短短六年的緣份。阿祖一定不知道,當年在他身邊蹦跳的外曾孫女,和他一樣同為雙子座,接收了他充滿好奇的生命態度,也和他一樣熱衷於探索不同切面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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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時間的圓

圖/鄭宏章作品〈夏誌〉 詩/侯思平 等待是鐘與鐘點之間的誤點差池 是吶喊的蜿蜒環繞自黑夜到谷底 鐘是枕戈待旦磕絆耳語的時間溫床 終是不能改變旅程的妊娠堆滿月台 我是時間很遠很遠難以成形的介系詞 是長曝於雪地一株向陽冷杉劃破寧靜 一截是遺忘的回聲 一截是藤蔓鏽蝕的蒼茫 是時光標籤厚實的針眼 是焦慮移動的寒暑春秋缺角的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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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時雨亭記

兼六園時雨亭 文/攝影 黃棟洲  穿過攀著藤花的短籬,迎面一棵古松,枝幹蒼古,身軀傴僂,彷佛在躬身作揖迎接客人。老樹枝葉伸展,橫斜仰臥,姿態優雅,幾乎蔭蓋了半個前院。淡淡的晨光透過疏朗的枝葉斜照而下,地面上樹影斑駁,宛如圖畫。  一棟古樸的木屋靜靜地隱在老松身後,茶色的木版牆,茶色的門窗,伴著沉寂的院落,隱隱透出清靜而優雅的情調。門廊上懸著「時雨亭」的木匾,這是附設在日本名園「兼六園」裡的百年茶屋。  走入茶室,盤坐在席墊上,室內明窗淨几,紙門半掩,布簾低垂,透著一種幽深靜寂的趣味。茶室的角落有字畫一幅,茶具兩三,陳設簡單雅致。不久侍者送來一杯清茶及甜點,黃色的茶湯散發著淡淡的香氣,小嚐一口,暖意與甘甜遍佈全身,一時覺得舒暢無比。此時遠遠窺見紙門外一角茶屋的庭院,浸在晨光中的綠意,伴著茶香,令人心氣平和淡然。  茶屋有一間對著庭院的小室,三面臨落地窗,可觀賞園景,看看那晨光斜照,綠意盎然的庭園,心中頗有幾分悠閒。左望有一叢矮樹,隱約掩住茶屋一側,青綠的樹梢上微露出半邊窗簷,幽趣橫生。窗前一條石徑,兩旁佈滿了油綠的苔草,小徑曲折蜿沿,隱沒於樹叢深處。一塊大石對面而立,石側斜伸出古松一枝,兩旁有老幹聳立,枝葉蔭覆滿院,久坐靜觀,恍然有身處幽谷老林,遺世隱居之感。  紙門之外是茶屋的迴廊,廊下靜坐,可以欣賞茶屋另一側的庭院景觀。庭園一角是個淺水池塘,池內飄浮著一片水蓮,雖然不是花季,卻有點清香盪漾的餘韻。有清泉一股,隱在林蔭深處,汨汨水聲,微微可聞。池水循著一灣小溪與亭外湖水相通,大小石頭散佈溪旁,形態動人,石上有青苔,或濃或淡,似隱似現,更顯得顆顆古拙蒼老。庭前平鋪著一片綠苔,苔草翠軟如毯,有花叢奇石點綴其上,幾叢矮樹瘦竹分佈其間,淡雅之趣,難以形容。  短籬之外是兼六園的一湖碧水,湖邊林木蓊郁,遊人往來如織。此時坐對一潭輕波微盪的池水,有清茶香花為伴,在素雅庭院與古樸茶屋悄然靜立的晨光中,相較於短籬薄牆之外的喧鬧人潮,卻不無一些意思。  回想過去,曾對著晚風中的夕陽興嘆,也曾望著秋雨下的瀟瀟落葉感懷,覺得那略帶滄涼的美令人著迷。今日初臨時雨亭,體驗那種幽深靜寂,淡雅古樸的情調,才明白這種境界的美別有韻致,它帶點淡淡的愉悅,細緻而悠長,回味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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