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我愛夏荷

紀方亮夏天裡,只要看到漫天碧透的荷葉,看到那白裡透粉的荷花,被暑氣紛亂的心立刻平復下來。我愛夏荷,如愛自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少年時便讀《愛蓮說》,把蓮當作荷,對其心往神馳。其實,古往今來,眾多文人墨客亦把蓮荷一體,雖然它們是兩種不同的植物。但均生在水中,入泥出泥,透塵透風。種性六窗,九竅玲瓏。花中君子,我常引以為鏡。初識荷,只在圖片中看到。鄉村的小河裡,只有一片片蘆葦在瘋長,卻從未見到一片荷葉。自認為荷是生在水鄉裡,少水的地方,難有它們的一席之地。總是想看一看那一望無際的荷田,「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的詩句,已在我的心裡長出草來。於是,便有了與友驅車六百餘公里,星夜兼程,直奔微山湖,因為聽說那裡有數不盡的荷田。乘遊船於湖上,其時荷花已開敗,但萬畝的荷葉仍是鋪天蓋地,其間有小舟穿梭荷葉之間,夫妻兩人一人划船,一人手采蓮蓬,兩心相悅,如神仙伴侶般過著讓人豔羨的生活。微山湖,橫無際涯謂其闊,清波蕩漾謂其雅。而微山湖之荷,風過荷舉,蓮障千重。舉目四望,近也荷葉,遠也荷葉,其間有枝枝蓮蓬點綴其間。荷田一望無際,與天相接。重重荷葉,層層疊疊,挨挨擠擠,錯錯落落。像朵朵裙擺,如片片碧玉,似張張綠傘,水波之上,儀態萬千。如此,心胸已了然開闊。沒見過水佩風裳的荷花,自然是耿耿於懷。又有了泉城大明湖賞荷的衝動。那年夏天,估摸著荷花開得正盛,便攜妻帶子,去濟南賞泉賞荷花。荷花不負我,正清清爽爽,俊彩飛揚地開著。一朵朵冰清玉潔的荷花,擎於水面之上。一片片粉白花瓣,如同粉色的水墨染料在宣紙上洇了,由外及內,色彩由深及淺,由深粉到淺粉,再到粉白,最中間是嫩黃的花蕊。一切天然不修飾。有清香隨風而來。素雅,淡然。這荷香,註定是為花之君子量身定做的,空靈,優雅。微風拂來,千百朵荷花頷首致意,千萬片荷葉施禮相迎。一隻蜻蜓立於含苞待放的小荷之上,兒子吟道:「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這一幕,仿佛穿越時空,見南宋楊公,泛舟湖上,賞荷採蓮,撚須吟詩。一首小巧精緻之詩,如一副小寫意的斗方,讓人賞心悅目,回味無窮。遊船穿梭於小清河與大明湖之間。處處泉水悄無聲息,岸邊煙柳依依,眾泉彙集成河水、湖水,清澈見底,水中長長水草隨波擺動。而我最中意的,還是那一枝枝的荷花。遊船知我意,遇到成片開得正盛的荷花,慢了下來,讓坐在窗邊的遊客拍照。我不由得探出頭來,想用手觸摸一下水中仙子。孰料剛一探頭,眼鏡碰在窗邊,徑直掉進了大明湖。彷彿正應了那句「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妻笑我色膽包天,說大明湖畔還有千萬個夏雨荷,你何不去相會。我汗顏,只盼遊船早些靠岸,早些去配副眼鏡,再繼續賞「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大明湖。竊以為,自己品行曾經像夏荷,中通外直,不蔓不枝。然在歲月無情地敲打下,只保持住理想,行為舉止卻與夏荷愈走愈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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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悲涼

■鄧榮坤抵達距離敦煌十八公里沙漠,仿久遠年代修建的古城時,似曾相識的場景,浮現眼角的笑意,令人忘記了奔波之倦意;而來自北京的年輕女地陪,左右耳垂鑲配了一個綠豆般大、深藍色寶石,伸出纖細玉手指著些許斑剝的城門說,古城有東、西、南三座門,東城門樓高十八公尺,四周的城牆高八點五公尺,城樓樑柱彩繪,四角微微翹起……佇立城門前,凝視飛龍走檐的高聳城樓,眼眸突然亮了。風吹亂了銀髮。泛黃而褪色的歲月,在相機觀景窗裡躺成了有點難忍的疼。於風雨、風沙中湮滅的邊塞古城於沙漠重現,恍如穿越漫長歷史,走進了那個有點古樸的年代。進入城門的第一條街,是宋朝東京汴梁城,有當鋪、驛館、錢莊、貨棧、店鋪、酒樓、街樓、佛廟;城內有東西向的汴梁街、甘州街,與南北向的高昌街、敦煌街與興慶街。汴梁城南邊是甘州城,西夏時期回鵲的首府,城中心是敦煌集市廣場,有店房、酒肆,有關卡守備大人辦公房舍,還有寬敞馬車店。西端是望京樓,東邊有敦煌節度使的官衙。漫步古城中,曾經在歷史典籍裡沉浮的歲月、往事、悲歡,或無法釋懷的滄桑,陸續於眼眸間跳動,讓我必須花點時間揣摩當年那些人踏進漠地的心情。地陪說,漠地有座被沙塵掩埋的城市,一直有許多珠寶被沙塵掩埋的消息傳開來,騎著駱駝,帶著乾糧和水,浩浩蕩蕩前往沙漠尋寶的人越來越多了。前往沙漠尋古的心情,於酷熱風暴中跌宕不已。漫天風沙中,是否有不為人知的故事與城樓一起被掩埋?遠方,一個已凋零的聚落,仍可窺見古城殘存的城牆。拉了幾下遮陽帽的地陪說,這是以兩排豎直的胡楊木,夾以層層紅柳枝為骨架,中間充填大量泥土,牆外則以胡楊枝、蘆葦類的淤泥、牲畜糞堆積而成的護坡,長長的門栓栓在門後,也許因為某件突發事故,居民相繼奪城而逃,離開時,還夢想著有朝一日能重返故園,所以,沒有關上門,或來不及關上門……地陪喝了一口水。風,繼續吹亂了銀髮。我側身仔細打量著她的笑意,給她比個讚的手勢。她露出牙齦,於風中笑得開心,悄悄移動腳步至我身旁,輕聲說──很小就到北京發展了,我曾經在北京大學讀過兩年的歷史。六月的西北方漠地,無風,無雨。佇立於炙熱的陽光下,一望無際的沙漠中,除了駝隊們烙印的足痕外,似乎看不到任何野獸的足跡也看不到綠色植物。想像多年以前的清晨,一支來自都城的商旅,沿著乾涸的河床,穿越諾大的沙漠。炙熱陽光讓已走了六天的商旅顯得疲憊,而一向習慣於沙漠中討生活的駱駝,也因為連續四十幾度高溫的煎熬與陽光曝曬而出現了汗水。多年以前,走過古城的心情難免忐忑。昔日的駝鈴與士卒戍守邊境的愁緒,於有點暖燙的熱風中,灼傷了肌膚,也灼傷了記憶。這座城市曾經是一個綠洲。綠樹成蔭,樸實無華,默默臥在引水灌溉而成的棉產區中,古絲路在此匯集,讓城市成為前往西域最後的補給站,也是從西域越過戈壁沙漠歸來的休息站。我們放慢步伐,走過當年的繁華,也走進了沙場的征戰。一個群雄四起的天下,戰爭似乎不可免。當時獲悉西夏大軍即將進入瓜州、沙州的消息,太守坐立不安,六神無主,方寸大亂。瓜州城大街小巷開始騷動起來。一群群的男女老少匆忙從家中跑出來,四處逃逸,逃難的人多路又窄,馬匹和駱駝又太少,現場一片混亂與驚慌。地培說,一位將領緊急集合部隊,官兵在城牆下埋伏弓箭手。午時一過,城東門的烽火台飄出了狼煙。瓜州城已成一片火海,逃難於沙洲的百姓於戰火中驚慌喊叫。有人說,西夏大軍絕不可能隨後追來,勸太守到瓜州城北邊的部落避一避,太守沒有答應,焦慮地自言自語:要救沙州,保住寺廟!僧眾為了避難,紛紛遠走他鄉,而行前因各種經卷、藏書、繪畫、工藝美術品等數量繁多,攜帶保存均不容易,在不便帶走的情形下,只好封在一間洞窟,外面再砌上牆,繪上壁畫作為掩飾。戰亂平息,僧人卻沒有回來,經過了冗長的歲月折騰,終於在歷史的卷軸中露臉了。地陪應該花很長的時間閱讀,對於這段歷史瞭若指掌,露出專家級的篤定眼神說,發現藏經洞的是已近不惑之年的道士王圓籙。看到莫高窟一片凌亂,無人看管,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於是,四處奔波勸募,省吃儉用,把得來不易的經費全部投入清理洞窟中的黃沙,在工作過程中,通道北壁突然傳來一聲巨響,裂開了一道縫隙,道士以手敲擊壁面,發現這道牆竟然是中空,挖開後,赫然出現一扇小門,推開已腐壞木門,小心翼翼進入石室,發現室中堆滿了經卷、古文書,涵括了近十個朝代的生活紀實。道士徒步行走五十里路,趕往縣城找敦煌縣令,並奉送了取自於藏經洞的兩卷經文。縣令貪婪之餘,索求更多並將所得文物轉送他人。道士希望能引起縣令重視,誰知縣令為了據為私有,露出一副「沒什麼了不起」的神色說:那些祇不過是幾張廢紙而已。在「祇不過是幾張廢紙」創傷中,道士抹去臉上風沙,失望走回洞窟。之後,陸續有人以銀元換取文物,於是,經卷開始流散了。不久,北京派來一批軍隊,把洞裡剩下的經卷全都用馬匹馱走。當軍隊走了,道士躡手躡腳到了藏經洞走了一趟,點了盞燈,走進洞內,洞裡連一片紙都沒有留下。道士從洞裡出來,坐在石窟口前沉思,甚至開始埋怨自己的無知。地陪說,任何的埋怨似乎已太晚也太遲了!站在藏經洞前,歷史一幕幕來回晃移,腦海裡不斷浮現一些疑惑,這些淪落的古物如今在何方?敦煌縣令不知道。卑微而無知的道士應該也不知道。風依然吹亂了銀髮。我放慢步履繼續走進古城,眼眸中晃蕩的是插遍城牆的古代戰旗,花點心思的旅人,在風沙中可以聽到來自歷史長河的沉痛悲鳴。可是,步入城門後,發現城內燈籠高掛,心情轉換得有些不自在。在宋代風格的酒樓內品茶暢飲者歡聲笑語,遊客爭先穿著古代服裝拍攝,時光彷彿急速倒流,我們又穿越了幾百年前的敦煌。漢代絲綢之路從長安出發,一路向西延伸,敦煌是必經之地,而盛唐的玄奘也曾走過這條路,遠赴天竺取經。當時國法規定,禁止人民出玉門關。玄奘在極力探求佛法奧義的動力催逼下,混入人群中,深入大漠,經歷十七年半漫長旅行,如今,他走過的足痕已被黃沙掩埋,絲路也逐退出了生活舞台,敦煌宛如年過四十的怨婦,逐漸於歲月煙流中感傷著曾年輕過的風華?佇立於炙熱陽光下,漠地無風。酷熱。陽關外,發沙狂又急。乘騎駱駝的遊客少了許多。不遠處,有兩隻駱駝,磕磕絆絆頓停下來。駱駝主人招攬生意不成,悻悻然離去。黃澄澄沙漠中,沒有飛鳥也沒有駝隊經過了,遠遠望去只有一行細弱黑點緩慢移動著位置,地陪說,那是當年橫越大沙漠時迷途的駝隊,在沙漠中轉著圈圈……這個傳說或故事令人心頭不自覺揪緊起來,難忍的傷痛,讓我繼續對那些細弱黑點瞧了又瞧。遙想當年,心情有些悵然,如穿越歷史回到當時場景,我應該與這群人一樣,在前進西域,擁抱漫天黃沙之前,應該會選擇適合自己的酒館,喝上幾杯。此去能否平安回家,沒有人知道,不如先讓自己醉上幾天,然後於炙熱艷陽下,試著以生命為籌碼,賭那一罈罈沒被證實且被黃沙掩埋的珠寶……地陪笑了笑說:哈哈……你想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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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提著記憶聊印象

■周柳靜芝2022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安妮.埃爾諾(Annie Ernaux)借時事、照片等等一件件實實在在的生發來追述記憶,她說:「回憶於我無法重新界定自己是誰,亦不能提昇物質世界進入永恆;它只是確定了我生命裡那四分五裂的實質,以及我屬於歷史的信念。」之所以如此說,埃爾諾是對應於普魯斯特(Proust)不經意的回憶(involuntary memory)──普魯斯特於回憶間確認了自我身份、融入周邊大環境卻不失自我,甚而超越物質世界進到一種心性上的恆念。普魯斯特比較感性;埃爾諾較屬理智。然而,埃爾諾細訴情人,或護衛弱勢族群時,情感依然激揚豐沛。但埃爾諾絕不失大家風範,能在屬於歷史的碎片裡細細咀嚼出私密而深刻的體驗,而且像一把手術刀,切入社會裡文化、階級、性別、族群等各層的肌理,攤示戒告眾人。在必然損毀的物質世界中,埃爾諾的回憶無能繫住生命的持續性似乎也是必然的,只能讓她確知自己生活中的片片斷斷曾經留在過往。這有點兒像蘇軾的雪泥鴻爪,當鴻雁飛走,時間過後,沒人知道鴻雁的去向,時間比如斷了片兒,不能連成一氣。普魯斯特的不自覺的回憶見證到一種神妙的印象,界於想像和實景間,含糊可又清楚,算是他自己心理的投射,他便騎著受感的馬兒奔入永恆。這可比之於印象畫大師莫內(Monet)走出相片的模式。莫內曾說他只是畫拂拭在物體上的空氣,畫畫時跟著光影,僅見明亮的顏色在光源流動間拼湊出的塊狀,不究細節,因而相對於原物,遂變形了般。其間透過一層自我心性的篩選,莫內的眼感、音覺、嗅聞於是有了個性,有了昇華作用。瞧瞧莫內後期巨幅的翩翩雲光在睡蓮池塘裡交錯浮動,成了純抽象的美感經驗。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起源於法國的印象派音樂即受了印象畫的影響,德布西(Debussy)的月光(Clair de Lune)、拉威爾(Ravel)的庫普蘭之墓(Le Tombeau de Couperin),用旋律、細微的和聲轉換,來暗示某種心情,某個地方,或某些意料之外的事。德布西覺得音樂就是很單純的由音色和節奏構成,它不需被固鎖在傳統的形式裡。禪宗公案裡的風動、幡動,六祖惠能說不是風動,不是幡動,是你的心在動。心念轉動游移,有時如夢境,無法證實真偽。人在回憶想像時,往往也是心在時空軸上的移動,和本真彷彿分了家,雙重性的亦真亦假、不真不假,矛盾而又統一。印象於我,最動人的莫過於童年,有時回憶自己那美好的往日時,竟都覺失真。愈過日子愈離童年遙遠,看得模糊到只剩下美好的記憶。我捨不得遺棄所有的昨日,回憶是一部分現在的自己,不會像埃爾諾似的把回憶想成屬於歷史的。對於普魯斯特的永恆性,那「不變的時空」,也覺有些陌生,我想,最簡單而直接的就是:煮今日新茶,留舊日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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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藍廢墟

■靈歌一株藍色牽牛 吃不完 四處塗鴉的雜草最後一朵潔白的雲 讓位給 變臉的天空 淚即將翻騰海 煮沸江河放牧自己的滄桑 讓風兜轉著回音 礫石刻劃,藤蔓塗牆 苔癬粉墨荒地 我的心 遇雨即腐,乾旱即裂放眼所及 抬頭,黑與藍干戈的憂鬱 側耳,潮聲悠晃失憶誰來擦淨天空的灰 讓水,安靜的臨照 讓廢墟埋進胸口 偶而出場 背景藍天眼前水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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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在購物中想起妳

■霞克她一馬當先走在前頭,愛美的她撐著小花傘、戴著大墨鏡,遮陽與保護開完白內障的雙眼,從她的背影看來約莫65歲,背不駝、腰不粗、雙腿筆直有力,身分證的年齡是79歲,四捨五入算80好了。先與櫃檯收銀妹妹打聲招呼,長趨直入往染髮貨架挑選顏色。「粉棕色好還是紅茶咖啡色好?」她拿了2盒染劑在手上猶豫。「紅茶咖啡好了,下午幫妳染。」其實我心裡想說的是整頭白髮最耀眼,但天蠍女不想聽實話。「晚上煮麻辣鴨血好嗎?加些五花肉片、玉米筍、金針菇還有蒟蒻絲與凍豆腐,再來把蒜苗,講到口水都快要流下來了。」她拿了2盒放入推車籃裏,往蔬菜區挑貨。當小姐不敢吃辣的她,嫁給大19歲的湖南老騾子,大江南北雞同鴨講的眷村生活讓她換了道地的外省胃,無辣不歡。她跟丈夫學做湖南臘肉、臘腸、臘豆干,當然是大辣,讓我的大學室友一嘗驚為天人,抄了食譜回家請媽媽一定得拜師學藝。這個家鄉味帶便當、夾饅頭、夾燒餅、包飯糰、做捲餅、配稀飯超級對味。「買瓶甜酒釀好嗎?好久沒有煮酒釀芝麻湯圓了。」這應該是她此行的主要目的。她生頭胎時丈夫養了一窩小雞,想說養成大雞剛好給小妻子煮麻油雞坐月子,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懷胎九月時雞仔得了雞瘟,一隻一隻頭擂擂染疫死去,此時再養小雞已來不及了。丈夫只好煮酒釀雞蛋當月子餐給妻子吃,沒想到乳量驚人,還能分給隔壁王媽媽的王小弟喝奶。這酒釀一吃就上癮了,家中經年累月飄著發酵的甜酒香味,因為她愛吃。原來芝麻湯圓她未經報備已經先拿了,在鴨血下面。「有新口味的乾拌麵,麻辣、香蔥椒麻各一包好嗎?」一整排的泡麵牆,看來很是壯觀。以前眷糧有配麵粉,鄰居媽媽做的包子、花捲、韭菜盒子、蔥油餅香得讓人望眼欲穿,可媽媽不會,麵粉都換了白米。爸爸放假回家會揉麵團做刀切麵,大鍋煮熟麵條,澆上一勺炸醬、切點小黃瓜絲與紅蘿蔔絲,淋點自製辣油,筷子一拌,醬香麵香充斥小屋,於是她也愛上了拌麵。夏天的自製涼麵好吃到可以拿到市場擺攤,可是她說太搞工,賣便宜划不來,賣貴人家不識貨,這種好味道,想吃關起門來自個兒享用就好。「抹茶泡芙打6折,買2盒配拿鐵好嗎?」站在她身後我出聲了。「當然好啊,這麼便宜還不買就太對不起自己了。」螞蟻族女王怎麼捨得輕易放過,她趁我不注意夾帶一盒巧克力千層。這一大籃戰利品當然女兒買單。坐在公園石椅上,微風拂過她嘴角的笑花與酥皮屑,我點開手機,「小幸運」的歌聲流在草尖,淌在花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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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65屆中國文藝獎章徵選

中國文藝協會設置的「中國文藝獎章」,第六十五屆文藝獎章即日起受理推薦,獎項包括文學、音樂、美術、攝影、舞蹈、廣播電視、戲劇、翻譯、海外文藝創作等,請掛號逕寄台北市郵政13-95號信箱本會秘書處。函索推薦表,請附回郵寄台北市羅斯福路三段277號9F秘書處綠蒂先生收,電話:(02)23638684,除美術畫作外,概不退件,文稿著作請自行留底,報名或推薦表均由電子郵箱:wangliti@ms4.hinet.net 傳送,申請於2023年12月31日截止收件,入選者將於2024年5月4日文藝節大會上頒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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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水丰尚書 談詩選──為何選又如何選

不管是「年度」「主題」「排行榜」「日曆」「十大」「女性」等不同的主題或目的,似乎各類型的詩選都會引發出不滿的聲音。相較之下,局限於一個團體的選集,如某某詩社優秀詩選,或置身於利益圈子以外的選集,如當代法國散文詩選,其問題便相對較少。圍爐取暖,大家都能拿到一把溫暖的火,自是其樂融融。隔岸觀火,看其所看,事不關己,也堪怡然自樂。「選」含有取捨的意思,被錄入的沾沾自樂,被捨棄的怏怏不快,自是人之常情。因為這涉及「利害」所在。當編選者擁有不受制約的絕對權力時,謀取個人權力板塊的嫌疑便不能排除。「選」又是汰弱留強的遊戲,如果一本選集內出現幾首公認的平庸作品,便足以破壞選集的公信力,被讀者唾棄也是必然。這就是為何每本詩歌選集在凡例中都必祭出編選準則,以昭明其公正性。編選準則必有三項:首要闡明編選的目的,當然最好是客觀而宏大的,不傾向於個人主觀的偏好。其次要列明作品的來源,並具有一定的廣泛代表性。最後是一些技術上的限制,如行數、品類、年代、主題等要求。不是人人都適合當詩歌選本的編者。前輩詩人在詩壇混跡久、人脈廣,這是優勢也是弊端,因為人情擔子太重了,這所以為新生代詩人所詬病。但換成新生代詩人來主編,弊端其實並未解決,代溝的本質依舊存在。較為理想的詩選主編應該是40-55歲間的「中生代」,當過刊物或報紙的文藝編輯,並具五年或以上資歷,對詩壇有一定程度了解,有賜身其間的愉快或不愉快的經驗。當然,最理想的詩選編者是一個小組,三至五位,成立編輯委員會,開個編審會議,製定編輯程序,各司其職。當中成員必得具一定的詩歌修養,來自不同圈子而熟悉詩壇。能各自手執一塊破鏡,湊合起來,便是重圓詩壇的一面明鏡。但這僅僅是理想,實行起來並不容易,委任編者要付酬,出版社寧付一人的薪酬,不願支付數倍的工資,這是商業的考量。畢竟,買詩集的人只是少數。每一本詩選,總是和商業的成本效益互為牴觸。不是沒有一人編輯的詩歌選本而成功的例子,《唐詩三百首》便是。這個選本當然也不是沒有可詬病之處。譬如說,體裁太偏重律詩,題材則邊塞詩比重過大,詩人中收錄李義山的詩過多,凡二十四首,排在杜甫、李白、王維之後……但《唐詩三百首》是公認的理想選本,廣被接受和流傳,歷久不衰,卻是事實。編者是清乾隆時進士孫洙(蘅塘退士)。他據康熙時曹寅編訂《全唐詩》中的二千二百餘位詩人四萬八千餘首詩作中,再參考沈德潛《唐詩別裁》所選錄的一千九百餘首詩作,捨其次優,存留最優,最終於乾隆二十九年(1764)編撰完成。孫洙在序文中說:「專就唐詩中膾炙人口之作,舉其尤要者,每體得數十首,共三百餘首,錄成一篇。」簡要卻點明了編選的準則。詩歌選本的主編大位本質上是世代的話語權之爭。所有選本都屬「修史」的前期工作。學者彭婷婷說:「選本是詩歌傳播接受過程中的一種重要載體,可以淘汰蕪雜,突顯菁華,有著不可取代的引介作用。一部新詩選本的誕生,關鍵在於選,以特定角度、目的遴選出新詩代表作,是一項表達新詩發展空間、塑(原文誤植「週」)造新詩經典的詩學活動。」(見彭婷婷〈浮出歷史地表:鷗外鷗詩歌闡釋史的三重向度〉,刊《東莞理工學院學報》,第28卷第6期,2021.12,頁34)她特別指出,詩選編者應該懷抱遠大的理想,將歷史上產生過爭議的詩人重新拉回到讀者的閱讀視野裏,瓦解在主流詩史觀統攝下的作品定位與評價,並以偏於個人化傾向的編選標準與原則取而代之。由是可知,編選者應該是熟悉詩壇的「角色」,既是一個優秀的「保持距離的觀察家」,也是一個熱誠的「賜身其中的參與者」。再舉2011年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出版的《中國新詩1916-2000》為例。那是一部旨在重繪新詩史版圖的總結之作。主編張新穎在談到編選宗旨時說:「以近一個世紀為時間跨度的選本,無疑也應該通過作品反映基本的文學史情形……不僅僅要求讀者走進文學史……也讓文學史上的優秀作品走進今天的讀者中。」可見,優秀的選本必然涉及「史」之莊嚴。倉頡造字,「史」由上「中」下「手」合成,是一個會意字。詩歌編者宜手握中正,盡量摒除私心雜念,以裨補詩運,成就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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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訂飲料

徐夢陽有人曾問我,工作曾遇過最難的業務是什麼?我直覺式地說,訂飲料。訂東西是門學問,一個人一張嘴,十個人十張嘴,一百個人就有一百張嘴。不是訂的昂貴,就能討所有人喜愛,不是訂的多樣就能做到周全。每個人都有他能挑剔的地方。如果是請客,訂飲料理所當然很簡單。不用錢的東西,人人都愛喝,會拒絕自己的,鐵定是藥物反應,或是生理期來了不能喝冰的,還是怕睡不著拒喝茶。要不然,送上眼前的好意,幾乎所有人都會虛心接受,自己不喝,拿回家裡分享也可。飲料店本來就是戰國時代,人人稱雄,尤其夏天,人手一杯,消暑解渴,冬天也來一杯,暖心暖胃。飲料店門檻低,只要肯學肯加盟就能上手,比起要煮自助餐,或是炸東西,相對容易多了,除非是品項太多,否則不分男女老幼都辦的到。這並非看不起飲料店的開設,而是喝過太多店,從兒時的泡沫紅茶店,小吃店的附設冷飲,到長大後的連鎖店,每間店可說各有千秋。對我來說,好一點可以看到老闆親自上陣,督軍全場,普通的話就是交由信任的店長,自己找時間巡店,差一點的話就是三不五時換人,店員時常泡錯飲料,時常被投訴,然後弄得門可羅雀。最忌諱的,是店長或店員直接在店門口抽菸吃檳榔,搞得整間店烏煙瘴氣。當外送一開,訂飲料變得更加容易。有些人明明飲料店就在樓下,卻還要點外送服務,請人送飲料上門,寧願花手續費、外送服務費,也不願自己跑一趟,彷彿人人都當久了社畜,也想享受被服務的感覺,花那幾十塊錢,一點都不痛不癢。我並不常喝飲料,家中有冰塊冰水即可。倘若想喝些味道,就到大賣場購買茶包,日式麥茶、台式烏龍茶、紅茶之類的,想喝冰的就加冰塊,或裝瓶進冰箱,一樣可以暢飲。妻與我不同,她幾乎要每天一杯手搖飲,我跟她說,很多手搖飲的茶葉都是茶末端的碎渣,或是被淘汰的茶葉,品質很差。她說,只要有一杯在手,至少工作不會苦悶。我是不懂那樣的道理,但我也試著幫她準備,她見我有所行動,也稍稍減少手搖飲的數量,變成每週一杯,或是兩週一杯,省錢也健康許多。而訂飲料這件事,確實不容易,每次承接任務,就覺得壓力很大。彷彿這件事本來就不是養生之道,卻還要有些拐彎抹角,說要點健康一點,要點養生一點的茶飲。就我訂過的千百飲料經驗,上面應該都不會寫清楚成分與來源,了不起就是製造日期或是訂購日期,還有甜度、冰塊與尺寸。不過,訂的時候當然也有基本規則,夏天不可能去訂熱飲,冬天記得要訂熱飲或溫的,飲料甜度不要太高,至少微糖或無糖就可以了,冰塊就是微量,但不要完全沒有。訂的對象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還得看價錢取向,送貨的地點、位置,取貨的時間,每一項都是重要的標的。要是直接訂購百杯以上,還得詢問是否能夠親送,是否能在指定時間送達,還有有沒有買五送一,買十送一的優惠。飲料選單也得定期更新,不能拿舊的就傳下去填,倘若是自己選擇,也不要選擇太多種,以免遇到有選擇性障礙的人。而無論自己每次覺得已經做得盡善盡美,而且對於過去的缺失也有改善,無奈組成的人不同,大家的喜好不同,那些好的壞的評論,可能有心,可能無意,反正都不要往心裡去,至少訂好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默默分完飲料就好了。下一次在接這樣的任務,也只能順其自然,問交代任務的人所有事項,不用猶豫不決,不用怕有人不喜歡,因為不喜歡不喝一定是正常的,畢竟大家愛的都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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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行走海西(下)

■童小汐 大柴旦 這個季節大柴旦毫無春意,也沒有什麼春色可言,荒涼似沙州。去年我們在這裡生活過一年。我喜歡六七月份的大柴旦草原,那時金露梅正在開花,草叢青蔥,新綠照眼。還有一種叫不上名字的野花,極微極小,玲瓏可愛。即使是在沙漠地帶也常見到很多勁拔青翠的梭梭。你去當時最好的鄰居家做客,晚上我們就住宿在那裡。清晨看向窗外的山頭,繾綣的雲霧,到讓人泛起一絲清愁。窗檯上有一盆綻放的玻璃翠花,恍惚間,就像一隻彩蝶擦過眉梢,我才感覺自己從粉紅飄飛的夢裡醒來,窗格上的玻璃倒映花枝,就像它就立在澄碧的水邊。風吹過,院子裡一片窸窸窣窣的聲音,徹底洩露了深埋在我心底的秘密,去年的一些日子裡的氛圍彷彿包圍著我,寂寞開來,思念你時的呼吸愈促愈急,一如昨夜,獨自入睡,在輾轉的月光裡寐寐求之。去年的記憶仍舊深刻,我們生活的地方,眼前一片青翠,一行北雁穿破青天,面向巍峨的大山,心中充滿肅穆之感。一路上我蹦蹦跳跳,跑在你前邊,眼前是閑靜的街景,轉一個彎就登上一座大橋後,這種感覺就像從喧囂又擁擠的束縛中突然解脫,如此地清新和閒適。你又要和市長去和生活在這裡最老的老人聽故事,我也只是愉快地跟隨,只要你在,我的世界就在,對我來說去哪裡都一樣。汽車行駛中,市長像逗三歲孩子一樣逗我,見我專注於沙丘和荒漠,他也沒閒著編造故事,比如說這裡有一種神秘的怪物,藍色的皮膚,身材高大,能夠呼風喚雨。我猜想他可能希望我被嚇到哇哇大哭起來。我撇嘴,我告訴他我曾深夜裡獨自看過最恐怖的鬼電影,我曾徒手趕走過一隻惡凶凶的藏獒,市長一聽,哈哈大笑說:「這丫頭真了不得。」其實市長想說的是這裡的民間傳說,類似羅布泊裡有怪獸的那種傳說。當地人都相信大柴旦有一種未知生物,身材高大,面目猙獰,甚至有很多人聲稱自己親眼見過。曾有人搬出玄奘的《大唐西域記》裡的記載來佐證:「沙河中多有惡鬼、熱風,遇則皆死,無一全者……欲求度外,則莫知所擬,唯以死人枯骨為標幟耳。」以此為據,說玄奘在瓜州沙河遇到的惡鬼,就是大柴旦有人見到的惡鬼,傳說最終變成傳言,甚至成為流言。這時候你說話了,你說你去瓜州,敦煌,甚至羅布泊考察,在這些地方打聽過當地最年長的人,沒有一個人聽說過,也從沒見過什麼惡鬼,你笑笑說:難道沙河的惡鬼都跑來大柴旦了?我點點頭輕聲說:「就是,根本就是無稽之談。」在大柴旦我們參觀了部落之間廝殺戰場的壁畫,我問你:「哎,這是安定王平定部落的圖說嗎?」你又看向壁畫,眼底儘是哀傷,你說:「這畫不好,可能這正是能讓人過目不忘的原因。」我沉默,我不想再參觀了,本來想對你說,不如回曾經住過的家去看看,可行程安排的很緊張。你又談起大柴旦的歷史,這裡仍然是那位寧王、安定王的轄地,直到明正德七年,漠南蒙古土默特部進駐,這裡又屬東蒙古的轄地,又到了明崇禎七年,這裡又成了西蒙古和碩特部首領顧實汗的轄地。最值得一提的當然是曾讓明朝朝廷談之色變的瓦剌帝國最終衰落後園,帝國的遺民潰散,很大一部分遺民轉移到了大柴旦。於是,當車子再次啟動時,我四處張望,兩眼灼灼,就像是車窗外隨時都可以出現逃往的衛拉特人。感覺行駛了好長好長的路,車子終於停住了,緊隨一陣藏獒的狂吠聲。才鑽出車門,就見安琪兒在門口瞅著,一頭烏髮簡單地束在腦後。其實我早該想到你回來,因為安琪兒的父親是你的摯友,因此我讓我和安琪兒在兩年前就成了最好的朋友。安琪兒的父母都出來迎接,為我們獻上潔白的哈達。安琪兒奔向我,就像多年未見的親人,拉著我的手噓寒問暖。才進屋就端上來羊肉,照例還有酒,大家有說有笑,安琪兒的父親還端著酒杯唱了一首歌。這種聚餐的場面我太熟悉了,我現在並未和過去那樣感到親切。吃過飯後,從德令哈和格爾木陪同的幾位領導開車告別,你說你還要和安琪兒的父親敘舊,晚一點再走,這樣又為我和安琪兒的相聚爭取到時間。安琪兒動作熟練地收拾著杯盤狼藉,一邊和我說話。你在沙發上和安琪兒的父親說關於牧區的一些事。聽安琪兒說她已經輟學,並且對今後的生活也一臉茫然,我不解地望著她,又瞅了一眼正在旁邊準備洗刷碗筷的安琪兒的母親。我知道,像她這樣的家庭,是不允許她出外闖蕩的,何況她又沒有一技之長,找一份理想的工作對她來說相當不易。所以,等待她的就是嫁人,成全父母的意願。我記得安琪兒在德令哈她姨媽家裡住的那段時間,她經常會去柯魯柯鎮找我玩。而我會玩的讓她望塵莫及,繪畫,書法,音樂,寫作,這些都是她心中最渴盼的,也是至高無上的一種能力,而她卻沒有得到這些教育。我曾教她畫畫,可我對一個毫無繪畫基礎的人無能為力,學了幾天她自己就放棄了。如今她在自己的家裡,每天重複著簡單而枯燥的生活。「安琪兒,你是不是不開心,是不是很辛苦?」我問她,因為我知道在家裡,她沒有屬於自己的空間,我看得見她內心的沉重。安琪兒並沒有回答我,只是默默地低頭擦桌子,我知道她的無奈和無助,辛苦又能怎麼辦呢,我又不能改變什麼。其實安琪兒是一個十分有想法的女孩,她比我要堅強許多,也曾有美好的理想,可這些理想在她的現實中是無法如願的。我想著她的孤單和苦悶,望著她略帶疲憊的臉龐,心中百感交集。當她將煮好的奶茶端在我面前時,我忽然訝然於一個受家庭傳統觀念和風俗壓抑,一個被族人誤解的靈魂,她內心深處的顫慄和悸動,她的族人恐怕永遠也無法體會。她說過喜歡我的長發,自己也要長發,而今心願已了,長發及腰,烏黑亮麗,全身散發這自信、成熟的神采。我想安琪兒估計不會再剪短髮了,因為她與我有著一樣的決心,就是要努力活出自己的精彩,雖然時間在一點點地流逝,但我相信,我們將有各自的志向和方向,將在內心並肩走過海西的每一寸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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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自珍集〈醜奴兒〉.感時

■子寧 幾經風雨幾回首淚哽於喉 淚哽於喉國事如麻風馬牛 惱人豈止豬猴馬事事忽悠 事事忽悠何日開懷逐海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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