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拉開 「水」的記憶

■黃漢龍 水,一滴水,一池水,從你的眼眶滴落,從山涯沖刷而下,隨著雲四處飄蕩,隨著大海漂流,隨鋼琴一聲聲敲響連綿的記憶。 我相信「水」是有記憶的。《易‧坎》彖曰:「水流而不盈,行險而不失其信。」象曰:「水洊至,習坎;君子以常德行,習教事。」所有的河流都源自高山,水,在空中為雲、在山中為霧、近觀為露,它和我們擦身而過,「水洊至」,滲入土中尋找出口,尋找「去路」,靜靜地移動,滋養萬物。它就藏身在我的心中,在我們的血脈中;於是,每次登山的時候,常感到它在我心中滴滴答答、唏唏唆唆……。「行險而不失其信」,於是,從山壁縫隙間汩汩而出,循著平滑低凹處流轉,進入山澗,約伴前行,於是歌聲昂揚,望著天空發亮,頂著星空緩緩、緩緩。 走在高雄愛河口向東北眺望,高聳的北大武山底部,正有小水滴潺潺向我敘述一段先民曾經悠閒地在密佈的水灣間擺渡,從船仔頭港、田尾港、烏魚港、龍水港、頭前港,到後壁港,悠閒地捕撈,悠閒地載送紅土,陪著原木流放,渡口佈滿汗水;水的歌聲雖不再悠悠,但由「草潭」的平靜波光,沿著河岸在陽光下依然粼粼飄移。 這時,莊子突然從我腦海跳出來,似看到河伯站在黃河岸,見「秋水時至,百川灌河,涇流之大,兩涘渚崖之間,不辯牛馬。」而「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為盡在己。」卻因「順流而東行,至於北海,東面而視,不見水端。」而收回其自滿的形色,於是借北海若之口,知「天下之水,莫大於海,萬川歸之,不知何時止而不盈。」水,無分大小,因風改變其姿態,因潮汐改變其高度;永遠是一滴一滴匯集,即使再大如海洋,源頭也只是一滴水,卻能切開崖壁,切出河道,延著記憶,延著生命一路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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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中年男子 的憂傷

■紀小樣 比擁著情婦的腰身入睡困難、更比十月懷胎困難!〜〜啊;生活無法繼續懷抱著夢。 曾經「悠遊卡」在臺中,被309號公車的車門夾斷,在台灣大道的水泥荒島進退失據,一個人如此荒涼──無人同行與同情,也沒有多少人追問──切身如自己的middle name,那字:「炯」並不等於「烱」〜〜啊! 更曾開著鷗翼車在海岸公路筆直飛翔──目的地設定舊金山──自動駕駛、自動導航;調頻電台把陳昇聽到哭;卻想到某個比自己年輕十八歲的長腿偶像跳舞跌倒而啞然失笑。而一首新歌陌生的字句還在爭辯韻腳就停在我該下車的捷運站;宿醉時也順道想想街口轉角躺平的斑馬是否想過剃去身上的黑線條? 如今,髮線一節一節敗退──帽子邊角也暗暗長出青鳥與綠草。可恨與可愛皆像基因被移花接木;尷尬那樣申辯無門,像不明國籍的噴射客機──禁止通關。無人聞問了──歌哭之後,「自得」與「憂傷」結伴趴在方向盤上小睡,可堪欣慰的是二手進口車仍比讀幼稚園的兒女年輕。 空有統一發票卻不能兌獎:中年男子堅強地擦乾後視鏡看不見的淚痕……,我彷彿看見自己在油門與煞車之間啊不斷試踩;而終究還得並排停車到超市買菜、提衛生紙(家庭號),再抱回貓砂與狗糧……,約略每月中旬幫不便曝光的女友買衛生棉又繼續報公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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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某男子的名字

■陳銘磻 以寫作《拒絕聯考的小子》出名的吳祥輝,時有驚天言論出現,有一次,為了寫作《離別韓國》一書,去到韓國,住進旅店,沒多久,即在臉書留下一段文字:「有個老朋友陳銘磻,這兩晚天天跟我對望,住的韓屋中,貼著千字文,就正在我坐著時的齊頭頂,牆面上。銘磻兩個字,『勒碑刻銘 磻溪伊尹』,原來他爸這麼有學問,拜託,當人家爸的,可以親民一點嗎?」 這段傳自韓國的文字,是褒?是貶?我會心一笑,不做他想。 這一番話語,使我想起年少時代,以「安全島」廣播節目牽引我從閱讀走進文學堂奧,從原本魯莽的行事態度,奔流成內在熱情、外在熱血的熾烈男子;她是我寫作的啟蒙者、心靈的導師,已故作家羅蘭女士。她曾在我二十八歲出版的《石坊里的故事》書序中寫到: 陳銘磻,首先給我深刻印象的是他這個名字。金旁的銘字,石旁的磻,給人有稜有角,堅硬崢嶸的感覺,使我疑惑名字和命運是否真的有點神祕的關聯。他生長的地方又叫「石」坊里,而他最近所獲得的中國時報報導文學獎的作品,叫做「最後一把番刀」,屬「金」的。 這個人,和「金」結上了不解之緣。 其次,給我難忘印象的是他的人,和他外在堅實崢嶸成為強烈對比的那麼熱情到令你懷疑──世上真有這麼熱情充沛到像要從每一個毛孔溢出來似的人嗎? 而他就是這麼一個人,有著如同岩漿一般的熾熱的內在,然後,人間世的生活風霜,使他遇冷而凝成了鋼鐵金石般的堅強與剛硬。 這屬於陳銘磻的,奔流著內在熾熱的、外在的崢嶸,和那種純然的、內外一致的冷硬大不相同。   博得散文大家的讚賞,著實令人難為情,而我想表明的,這不過就是一個名字,跟取名的父親有沒學問毫無牽連。父親在世時,從他口中得知,這個名字是請託石坊街一間擇日館的命相師,從古籍裡搜尋資料取來用的,早先之前的用意無非寄望命途多舛的人生,他的長男的運命可以「風師避路雷車鳴,石破天驚檐溜傾。」 父母替嬰孩取名,不都抱持祝願的聖潔慈心,奉求無極替孩子未來的運途,選個吉祥名諱,便於將來勇健平安? 這個難念的「磻」字,就近陪伴走過七十歲月,偶而在報紙副刊、簽書、簽收、署名時曝光。浪漫如我,過去以來,並未真心喜歡這個名,對於父親為什麼會取用這個難字做為我的代號,十分不解。 就讀小學時,因為厭惡寫字,國字習作比賽,從未被老師遴選張貼到彰顯為最高「榮譽榜」,學校中央走廊的布告欄。我當然知道原因,一則,字體特大、潦草,往往超過習字簿的綠格子;再則,厭煩筆畫多到寫起來想要發脾氣的「陳銘磻」三字。日日削筆寫字,塗塗改改,時日一久,字形歪七扭八,儼然看不懂寫些什麼。 五、六年級時,正處男孩展露激烈叛逆性情的階段,有同學甚而訕笑我叫「歪嘴番仔」,語言霸凌,真要惹人動怒,動手打人。 父親要我別介意,但刻意的無知侵犯,對成長中的小孩遭受歧視與輕蔑,難免造成影響,即使是賦予這個名字的父親,也不盡理解其中原委,我豈能不介意;隨後,導致初中生涯專擅孤僻,不與人交往,阻絕人際,相安無事三年。直到高中就讀私校,國文科第一天上課,操外省鄉音,完全聽不懂講什麼話的老先生,輪到點我名字時,看一眼點名簿,猶豫一會,不知腦子想什麼?我猜大概是發不出正音,怕見笑,輕咳一下,慢哼哼說道:「下一位同學,自己介紹。」欸,過去以來不都是老師親口點名? 我自然不會嗤笑老師,大大方方起身回答:「我叫陳銘磻,第三個字念ㄆㄢˊ,二聲上揚,是姜太公離水三尺釣魚的那一條溪,叫『磻溪』。」 這樣自我介紹會不會太過失態,顯得「目無尊長」?國文老師當下是怎麼想的?莫管了,誰叫他當導師不事前做功課。 多年來,已然習慣這種人名符號被錯置的現象,都是這個「磻」字引人猜疑,初識者說不出口,深怕念錯音,對不起當事人,乾脆喊「喂」或「小陳」,真無趣;不懼念錯音,休管對錯,不分青紅皂白的人,會直接念出「潘」、「播」、「番」。 這讓我想起四十餘年前,初次見面的《書評書目》主編隱地先生,聽聞我曾在部落教書,覺得新奇的問:「聽說最近有個山地人出版了一本書,叫《車過台北橋》,他的名字不大好念,叫什麼番的,你知道嗎?」 我說,長大後真的不介意有人會以種種聯想喊叫我的名字;沒錯,那本書的作者就是我,可是不叫什麼番,也不是山地人。 如今,朋友偶而也會戲謔叫「阿番」、「番人」,我不以為意,只在乎會不會損及原住民形象。 頗有難堪,這個字還曾誤我許多寫作事。活字版印刷年代,報紙刊登我的作品,鉛字房沒鑄這個字,排版工人理所當然切割一個偏旁「石」,一個偏旁「番」,拼湊一起,結果一個字一倍半大,形貌醜陋,有的甚且誤切成「金」和「番」、「虫」和「番」,鐇和蟠什麼意思?連稿費通知單都誤寫成陳石番或陳銘鐇,我只得退回,讓報社重新開立新單。 有時會因為這個字被誤植、誤寫而煩惱,可事情一旦過去,就不該留下不必要的感慨,或許,還可能發生意想不到的趣味! 人生難免遇上使人驚異的事,每個人出生時就讓長輩以名字賦予期望未來大富大貴、平安發達,為人父母者,大抵相信生辰八字、姓名筆畫,會影響子孫運勢,命格缺水便在名字補水,缺金補金,缺火補火。使人疑惑的是,有人會因取對名而富有、發財?因取名得宜而美麗、英俊? 我這一生並沒因為名字有金而富貴,更沒因為有石而堅若磐石。人生短暫,榮利不易求,何需耗費生命到處尋金挖石! 我的人生要什麼?大概就是不易尋求的平安吧! 父親曾說,你的名字是世上獨一無二,沒跟別人一樣,值得歡喜才對,是的,不會再為別人喊叫不出名字而尷尬;慶幸自己的名字是世上僅有,明白人也是獨自穿越無數銀河盡頭,才得以降臨世間與他人相逢,不就是獨一無二的福澤嗎? 人到世間好似春臨大地,彷彿要來確認某個時辰在某個空間擦肩而過的景色,直到相逢恨晚。「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啊,我知道,你就是名字有個番,叫陳銘磻的那個男生。」心動了,落淚了,最終發覺,人是為嚮往遇上精湛的生命風景而選擇未來,為堅毅扛下明天的夢想往美好行進。所以啊,要用覺悟放下得失心,休管他名字好不好聽,好不好記,你就是你,以瀟灑的姿態活出精采。 因為明白名字所代表的存在意義,具有與親情悲歡離合,顯露人生奈何的勇氣,才會懷念當時為我取名的親人,那份盛情難卻的溫暖。 偶爾身處暗夜,屋外風颳得緊,雨水紛紛滴落,電視螢幕繽紛閃爍,紊亂心情躁動不安,不知道要做什麼?雖則已跟黑夜道晚安,終究被迷茫籠罩;感覺孤單無依時,我會打開手機,被註記的「磻」字,瞬間以電子字型無誤出現,還有,許多未嘗刪除,無論叫吳仁耀或是曾桃燕的名字,總是靜靜躺在那裡,等待按下手,聆聽到對方好聽的聲音。 正如動畫電影《你的名字》主題曲〈前前前世〉撩人生動的歌詞:「早在你的前前前世,我就開始尋找你了,以你那有些笨拙的笑容為目標,一路追到這裡,哪怕你完完全全消失不見,灰飛湮滅,我也會毫不猶豫地從一開始去找你。無論相距多少光年,我也會哼著這首歌去找你的。」 啊,現今想來,我大概就是為了尋找這個奇特的字,專程從前世來到今生,與今生的親人重逢,與前世消逝的故人相遇。七十之後,或許不復記憶起許多人的名字,但一定有人還記得那個長成一張大舅臉的男子,被叫「番仔」或「潘仔」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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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清清露珠

■沈立 露珠一顆, 晶潔清圓; 出於何處? 阿里山巔。 凝結自磅礡的大氣, 匯聚於青蔥的葉尖; 驕陽逼,狂風摧, 無懼無怨。 歷練又歷練, 沉潛再沉潛, 滋潤大地, 化作清泉。 流入日月潭, 活躍台海間; 投身於動盪的波濤, 在汪洋中奔騰飛炫。 終有一天, 到你跟前, 說:我來自山明水秀的 美麗寶島──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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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集〉五七五臺灣俳句菁英會8

〈自救〉∕顏曉曉 浮沉在人海 拋開束縛與罣礙 勇氣游上岸 〈春景〉/陳月霞 調皮的三月 處處翻攪調色盤 潑灑一季春 〈春綠〉/德清 濛濛萬點綠 飛上梢頭傳季語 譜寫新俳句 〈疲倦〉/邱筣臻 癡呆眼耳鼻 千萬細胞怨聲起 夢裏養生機 〈無辜〉/鍾韋樂莉 漁舟本無繋 秋風送入濱海灣 醉魚迎浪上 〈 燃燒 〉/盧淑卿 理想一把火 日夜努力的點起 只為心照亮 〈流蘇花〉/ 鄭如絜 春緣落誰家 靦腆含羞待新嫁 四月披白紗 〈別離〉/胡淑娟 月光別轉身 回眸淒然且沉默 天涯只淪落 〈世間兒女〉/ 娜娜 秋雲無覓處 人生際遇難兩全 春夢幾多時 〈綠石槽〉/游水龍 瀟灑鋪石綠 勾引東風自來去 恬然一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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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一個人

■徐夢陽 最近,在書上讀到一段內容,覺得心有戚戚焉,也很有畫面。大意是不要勉強自己的感情,有時候一個人也沒有不好。作者所訴說的一段故事,當中一個場景,就是換燈泡。換燈泡這件事,經常被電視電影或是文學作品所書寫,例如,一家人總會有個人會換燈泡,然後其他人就會覺得很厲害或感動,彷彿有個可靠的人在身旁覺得安心。 另一種角度,就是只剩下一個人,然後也不太會換燈泡,人又長的不高,所以,在電燈壞掉的時候,覺得無助,想起過往有個人會在這個時刻為自己換燈泡,讓室內免於漆黑,重現光明。不過,也有堅強的人,能夠自己換燈泡,多換幾次,或許就能上手,善用工具,或許就能彌補身高或是力氣上的不足。因此,一個人也不用想的那麼悲情,反正還是可以過生活,只是要學會適應。 我曾在結束一段四年多的戀情後,覺得自己會一個人一輩子。因此,覺得對於任何感情都提不起勁,因為就算交往了又如何,過去四年多都那麼認真對待那段感情,甚至有了未來的藍圖,到最後還不是一場空。像我這樣不被接受的人,又怎麼能帶給自己與他人幸福,我以為幸福這件事,是需要兩個人一起創造的,但是一個人又何妨。 所以,當我漸漸從那段感情的陰霾走出來的時候,我才發現一個人的珍貴,不見得低於兩個人的幸福,因為一個人可以喜歡做什麼就做什麼,然後不用受什麼拘束,當然,也學會了許多獨立生活的事情。那樣的日子,讓自己更快成熟,更快能夠進入屬於自己想過的生活。做家事或是煮飯之類的,那些都要自己包辦,但也比較有彈性,喜歡什麼時候去做就什麼時候去,然後喜歡整天宅在家裡也可以,看電視也沒有人跟我們搶,也可以打電動跟看書熬夜到天亮。反正一個人有一個人過的藝術,只要自己拿捏得好,倒也不用過的那麼孤單寂寞覺得冷,好好過生活其實也不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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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青春異視界〉我看生老病死

■陳四 人的生老病死,是日常,也是無常。自從選讀長照科系以後,對周邊人的生老病死有了不一樣的視野胸懷,說是看開了,不如說是看淡了更加貼切。 在實習時,經常會接觸到各式各樣的老大人。他們有的很固執,怎麼勸都聽不進去,還一直嘟噥抱怨;有的很可愛,剛說過的話就忘記了,怎麼也生氣不起來;有的身體欠佳要人攙扶,有的久病臥床需要人不時幫忙翻身拍痰……接觸的個案越多,想幫忙的念頭越強烈,但心有餘力不足的心情越是沉重。 老師在課堂上分享心得時告訴我們,長照這條路,想走得穩健久遠,除了具備愛心、耐心、堅毅、堅持,還得學會將生死看淡,將自己感情抽離醫病,否則太過於感情用事,會像太過入戲的演員一樣,無法回歸現實生活。 當我第一次練習寫遺書時,感覺相當震撼,拿著筆桿卻搖不出任何字句,不知該從何寫起。後來在老師引導同學範文下,我完成了人生第一封遺書。感謝爸爸媽媽養育之恩,感謝兄弟姊妹手足情深,感謝知心好友相知相許……我儲蓄多年存款贈給爸媽頤養天年,我心愛的珍藏小物贈與哥兒們留個念想…… 當人生來到盡頭,割捨不下的親情友情,帶不走的財富寶物,還是得放下放手。這些,都需要學習,而且不只練習一次,一次又一次的淬煉下,才能放得瀟灑,走得輕鬆。 生命,不求活得長久,但求活得有深度有廣度。經過三年來的學術洗禮與實務磨鍊,我變得更堅強更能體恤人心。我將每個病人個案看成親人般悉心照料,同時也學會醫病協力與情感分離之道。這不容易,但我會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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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呼名

■紫水晶 那年,她的妹妹帶了男友回家,開心地介紹與他們認識,當她的妹妹喊道,「哥哥」時,他應了聲,沒想到,妹妹叫的卻是她的男友。他惱火地告訴父母:「又不是韓國人,怎麼學人叫什麼葛格。」 今年,他的妹妹結婚了,他也娶妻生子了,當他們一家聚在一塊時,他的妹妹喊著:「爸爸!」老父親險些應聲,後來才意會到寶貝女兒喚的是自己的丈夫,而非自己的父親。 而當他喚了聲「媽媽」時,老母親也宛如觸電般回頭,他趕緊補充道:「我喊的是我老婆。」 他們一家就這麼帶著各自的欣喜與哀愁,就這麼大步向前邁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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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育嬰房

■簡玲 曾經喜極而泣,你呱呱墜地,世界靜好。 私密的空間,攤開乳房哺育你,皸裂的乳頭疼得愛,奶汁催眠你怔忪的哭啼。你的搖籃是句子拼圖,如果頂高可以拆解再創造,被子構詞栩栩的藍海,枕頭是翱翔的鳥兒,我經常潛入更新,你的天和地留白充塞想像,多半時候你喜愛陽光交疊,拉上窗簾,你就躲進暗黑雨林。 爬出嬰兒的搖籃,你在春天早晨發出第一顆牙,秋天齲痛冬寒壞死,我遺泣純正的血統和靈魂,埋葬乾枯的詩生子。少子化世代,我不過是老派的媬姆,繼續欲望蔓延讓文字懷孕,催生遲暮陣痛,在喚為母親的房間,等候分娩而出的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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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母親的價值

■文飛 前陣子剛步入職場,媽媽除了擔憂我在醫院適不適應,更多的是感慨著我順利地長大,正在展開屬於自己的人生,追尋著自己的幸福,讓我不禁想起實習時也遇見了與她相似的一位老母親。 當時她正面臨著肝癌末期,她總是把這麼一句話掛在嘴邊:「護士小姐,呼我快死死唉!」她自小因身為女性而不受到疼愛,十七歲那年娘家便急著將她嫁出去,從此與娘家斷絕關係。任勞任怨、安份守己、逆來順受。她期望著成為這樣的模範媳婦,能使她在夫家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丈夫卻在幾年後和別的女人跑了,留下她和四個年幼的孩子。 她的一生如此艱苦度過,生命終點迎接她的卻是疾病,她感覺活得沒有價值,只想快點從這痛苦的人生和疾病中解脫。直到某天老師帶著我們一群實習生,來到這位老母親的病房,為她做回憶療法,這才讓這個絕望的老母親開始興致勃勃、滔滔不絕地說起人生故事…… 她說起孩子曾在半夜發高燒,她急著想將孩子送到醫院,卻又不能將其他孩子單獨留在家中,於是她將孩子放在拖車上,就這樣在夜深人靜的夜晚,一個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載著四個孩子奔向醫院。「阿芳啊,」她對著坐在一旁的女兒說。「妳的身體最虛弱,只要妳一生病我都好操心啊,還好妳有順利長大。」說到這裡她不禁笑了。 又說起了以前的家位在小巷,到了晚上便顯得漆黑又陰森,她總是在巷口等著女兒上完晚自習回家,面對漆黑的小巷母女倆都心有畏懼,於是搭著彼此的肩,一步一步慢慢走回家。說到這裡她停了下來,看著坐在一旁的女兒,握住了女兒的手沉默著,過了半晌又繼續說了與孩子之間的種種回憶:孩子們兒時照顧的艱辛、入小學那天、上中學傑出的成績、考上好大學、在社會上出人頭地、嫁女、娶媳、成立新家庭……。 雖然這位老母親沒能追求自己想要的人生,怨嘆老天的無情殘酷,但當她說起與孩子間的種種回憶時,卻找到了人生的價值。為人母的不就是如此嗎?孩子過得好她便好,孩子的幸福就是她作為一位母親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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