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亞璇
和男友分手後有一陣子我很抗拒回家。
每每站在路邊,遙望著家中木褐色的鐵門,每往前走一步,都隱隱覺得呼吸困難。回家的路,是一次次面對「感情失敗」的旅程。而就算心內再怎麼波濤洶湧,都要在喊出那一聲朝氣十足的「我回來了」前,將情緒隱藏得恰好,笑臉迎人。
在傳統家庭長大的我,兒時可沒少聽過「女人宿命論」-女人年紀大了就該找個歸宿,接著再擁有自己的子嗣。祖父母那輩從小耳提面命,父母親這代也諄諄教誨,家族裡的每個人都循著這條宿命的道路前行,只有我是例外,我在一個女人最精華的歲月裡,選擇結束一段八年的感情。縱使我在外的工作和經歷風光無限,盡力讓自己維持在一個容光煥發的狀態,只要一回到家,看著弟妹的成年兒女,我就覺得自己是個異類,失敗感油然而生,並且揮之不去。
因為太在乎家人的感受,我盡量展現理性的態度,用輕鬆自嘲的口吻來覆蓋家人疑惑同情的眼光,冷靜到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後來母親跟我說,父親因為我的婚約解除而感到丟臉,一直以來用心營造的和諧假象開始出現裂縫。最讓我生疼的,其實是家人的不理解,尤其是那一句句迴盪在耳中的「為什麼不早點分手」。
有段時間我把傷痛埋藏得極深,看起來像個沒事的人似的,母親便開始顯出急切的期盼,希望我能儘快拾起心理碎片,再度拼湊出一個樂觀積極的自己,早早迎向新人的懷抱。「妳要趕快啊,就算人家要娶你,也要看人家家裡有沒有想要一個高齡產婦吧?」母親某日脫口而出的這句話終於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當夜,我思索了良久,終於打了通電話哭著和母親說,我不想再背負他們的心願了,只想用自己的步伐前進就好。母親在電話那頭沈默了,此後再也不提跟結婚相關的隻字片語。
每個人,當然不能替別人活著,我也是那在一夜才想通了這一點。
今年中秋節返鄉,父親一早來接我。他很反常地不走平面道路,選擇從山路回家。
「他都沒有回來找過妳?」冷不防地,父親問了一句。之前,父親從來沒有過問此事。「沒有啊,就都斷乾淨啦。」我聳聳肩。「要是他回來,妳敢答應試試看,我一定打斷他的腿。」父親說這話時,我沒轉頭看他的神情,只留意到車速好像漸漸快了起來。
駛出山路,熟悉的街景開始浮現,在遇見第一個紅燈停車時,我看向父親,忍不住問道:「你不是一直覺得很丟臉嗎?」。父親哼了一聲:「我覺得應該丟臉的是他。」接著,他發動引擎,眼睛直視著前方,輕聲說道:「下次挑男人的時候眼睛放亮點,不要再讓他欺負妳了。」
話尾才剛落下,家裡那道木褐色鐵門瞬間跳入眼底,我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如釋重負,終於覺得可以和過去的自己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