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水福/譯 國泰/插圖
一‧丈夫的日記
今宵我娶妻
抱著她柔軟如女人呀
我流淚對新娘說
我母親也是女人
妳要當良母呀
妳要當良母呀
我沒見過我母親
二‧丈夫的疾病
或許燕子已經到來的溫暖天氣。木蓮的花辮像白色的船從鄰家庭院掉進來。玻璃門中,妻用酒精擦拭丈夫的身體。丈夫瘦到肋骨與肋骨之間都藏汙垢了。
「您呀──看來一副想跟疾病殉情的樣子呀!」
「或許是吧!由於這是胸部的病呀。蟲已經吃到心臟周圍來了。」
「是呀!病菌都比我靠近心臟。您生病之後,首先您變得非常自我。我故意把您出入的家門關閉。如果您還能走路,您一定拋棄我離家出走哪!」
「我會這樣想也是因為不想三人自殺。我和妳跟病菌三人自殺。」
「您說三人自殺,好呀!我不想茫然看您跟疾病自殺。即使您父親的疾病傳染給母親,您的疾病不會傳染給我呀!父母的情況不一定發生在小孩身上。」
「那也是。一直到我生病為止,我不知道我會生跟父母一樣的病。然而,我卻生了同樣的病。」
「沒關係!再傳染給我就好了,這樣一來就不必避諱我靠近您身旁了呀!」
「妳考慮到小孩?」
「您說小孩、小孩?」
「妳不了解我的心情呀!妳還有活著的媽媽,妳不會了解的。」
「那是忌妒,是忌妒呀!您這麼說,我懊悔到想殺死母親。──我,想吞黴菌,我要吞,要吞哪!」
妻叫喊著,朝丈夫的嘴唇撲過去,丈夫抓住妻的衣襟。
「讓妳吃,讓妳吃!」用只剩下骨頭的力量制服掙扎的妻。妻露出白而豐滿的胸部,丈夫喀地往那圓圓的乳房上吐血,倒下了。
「那、那、那奶不要餵小孩!」
三‧妻子的病
「媽媽!媽媽!媽媽!」
「媽媽在這裡呀!還活著呢。」
「媽媽!」
小孩又把身體撞向病房的紙拉門,接著哇哇地哭了。
「不可以讓他進來!不可以讓他進來!」
「您真的很冷淡無情哪!」
妻死了心似地閉上眼睛,頭往枕頭上靠過去。
「我跟那孩子一樣也進不了母親的病房呀!在紙拉門外哭泣呀!」
「相同命運哪!」
「命運?即使死也不要說命運這兩個字!我最討厭了。」
小孩在家的一個角落哭泣。巡更敲著梆子走過。聽到巡更用鐵杖敲後邊流水管冰柱的聲音。
「您不記得母親吧!」
「是的!」
「母親死的時候,大概是三歲吧?」
「是三歲,沒錯!」
「那孩子也是三歲哪!」
「不過,我想要是年紀大了說不定會想起母親的臉。」
「要是看過母親的遺容一定會記得的。」
「不!我只記得用身體去撞紙拉門。要是能自由見到生病的母親,反而什麼都不記得。」妻閉上眼睛一會兒,然後說:
「我們的不幸是,出生在無信仰的時代,出生在無法思考死後的時代!」
「什麼?現在啊,是死者最不幸的時代!不久,死者也是幸福的時代、智慧的時代一定會到來。」
「是吧!」
妻想起許多和丈夫到遠方旅行的往事,接著連續出現各種美好的錯覺,似乎醒過來,抓著丈夫的手,「我啊,……」靜靜地說。
「覺得跟您結婚是幸福的呀!並沒有怨恨您把病傳染給我,您相信吧!」
「相信!」
「所以呀,那孩子長大了也讓他結婚吧!」
「明白了!」
「您跟我結婚之前相當難過吧!自己患了跟雙親一樣的病,把那病傳給妻子,又生了個生病的孩子,您是這麼想的吧?不過,我因為結婚而幸福哦。那樣就夠了吧!所以請不要讓那孩子感覺自己結婚不好、是痛苦的、嘗受無益的悲傷呀!讓她高高興興結婚吧!這是我的遺言。」
四‧丈夫的日記
今宵我女兒不睡覺
抱著她感覺柔軟如女人
我母親也是女人
淚流滿面對幼兒說
成為好母親呀
成為好母親呀
我也不知道我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