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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串流
■翁淑慧
只要點選手機的串流媒體,耳朵就能展開一場隨機冒險。
以主題或年份為主的串燒組曲,取代了過往單一歌手專輯,像是抖音神曲、失戀必聽、畢業快樂……等,這些歌單用特色標題擄獲聽眾的心。
當然也不是輸入任何數字皆能得到滿足,曾鍵入出生年份1981,跳出空空如也的畫面,心裡不免嗤笑自己太過為難這千禧年後的產物。
而這類App也讓大街、車廂充滿戴著耳機的行旅,我常覺得耳機好像一扇任意門,憑藉著它,就能輕易穿越到另一方世界。心遠地自偏,成為隨手可得的想望。
在唱片行還盛行的年代,每個鄉鎮,總會有一間唱片行開在最熱鬧的那條街上,有些店家還會提供試聽服務。電影中,常出現穿著學生制服的女孩戴上耳機、閉著雙眼陶醉在音樂裡的畫面。女孩究竟在想些什麼呢?是暗戀好久的隔壁班男生,還是充滿零食和玩具回憶的童年?
兒時,小鎮唯一的唱片行就坐落在住家巷口。卡式錄音帶好像一本本被縮小的書,整齊地嵌在層架上,如果想瞧瞧專輯內容,就得用手指將緊密貼合的專輯摳出來。每本小書封面都會印上動人文句,像磁鐵般把你的心吸過去。
唱片行的鐵捲門捲箱外浮貼著一列海報,風吹過來,有如萬國旗幟飄揚,像小販招攬顧客上門。放學後,我和姊姊總會踅進唱片行,暢銷專輯永遠擺在最顯眼的位置,不用等到每周末綜藝節目「金曲龍虎榜」播出,我們就能藉此猜出排行榜的前幾名。
那是個偶像很稀少且一致的年代,當紅歌手和偶像團體就那些,你不太會聽到有人指著海報詢問那是誰;那也是個大家擁有共同娛樂符碼的年代,人們往往討論同一首歌曲,例如劉德華的忘情水、張學友的吻別,還有加州陽光和青青河畔草都曾是每個人心中最美的風景。
童年的唱片行,擴音喇叭流洩出大家的集體嗜好,但在大學時代打工的圖書館視聽中心,這些耳熟能詳的旋律卻鮮少悠揚其間。
視聽中心播放的音樂具顯了後現代拼貼風格,每個時段的工讀生主宰挑片權利。大概是太常被詢問播放專輯,因此櫃檯上有個「現正播送」的展示架,以CD外殼代替回答。
那時只要上工,便去找出那張2000年的披頭四冠軍精選輯,讓整個樓層縈繞魔性旋律。也許我著迷的是那種能與世俗接合的搖滾文化與反叛精神,當時的我,一定正在用力摸索想成為的模樣吧。
現在,我不再需要苦思想聆聽的曲目了,點開串流媒體,像是大腦突觸產生互聯接頭,系統會自動幫你建立各種特調歌單,那些無法預測的歌曲就像流水一樣被傳送過來,水面上有光,映照著屬於每首歌的倒影,有些畫面模糊,有些畫面明麗,靜靜地躺在那等你打撈。
原來串流媒體不只創造了與現實隔絕的異質空間,還串起了時間之流,將與每首歌聯繫的記憶,從遙遠的過去,忽忽悠悠迢遞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