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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甜廢墟〉傾城藍

■劉曉頤

靈魂鄉愁是藍色的。

這是我上本詩集《靈魂藍:在我愛過你的廢墟》的命名來源。我在一個秋冬清晨,突如其來的靈感之下,迅速寫下〈靈魂藍〉這首詩。詩與靈魂有關,與愛情有關,甚至和一種清澈的性有關,結尾我寫,「我月盈了∕我月蝕了∕我靈魂正銷蝕一種邊陲的曠藍」。

你把天色一飲而盡。

在第一段,我就手被牽引般地寫下,「我仰望的炊煙∕慢慢發藍∕像一絲楚楚

可憐的神經線」,自以為具完全地獨創性,然而,就是有那麼巧合的事:前段時間裡,我讀了埃德蒙‧雅貝斯厚厚的一大本文集《界限之書》,居然讀到如此絕似的句子:

「變暗之前,我靈魂中的虛空已成蔚藍。」

我像被倒打一耙──讀過這本書,注意過這個句子的人,許會以為我是模仿。

然也無可奈何。我是在創作《靈魂藍:在我愛過你的廢墟》的期間,才喜歡上藍色的。從小,直到前幾年,我一直無可救藥地喜歡夢幻粉嫩公主色系,尤其粉紅色;要說藍,我喜歡的也是「粉藍」,甚至不是「淡藍」、「天藍」或「水藍」。

現在我喜歡的是偏深的藍,亮藍或素藍都好,甚至我為藍色取了個代名,「傾城藍」──能在靈魂深處美到傾城的顏色,唯有藍或紫,傾城藍或傾城紫。

既冷且熱。屬於夏也屬於涼秋。特拉克爾的絕望藍。西藏藍。寶貝深淵藍。

骨頭深邃處流徙的藍。異地相思渲染開的藍。

民初才女暗下去的藍。陰晴不定的剪瞳藍。一入秋就恨不得攜手死去的藍。

真實世界裡,擁有一雙海藍翦水雙瞳的是西方人,然而我總覺得,「剪瞳藍」三字一定要襯東方人的臉,尤其是身穿陰丹士林藍布衣的民初女子,灑兩滴明星花露水,立在夕陽下若有所思。

願為粉身碎骨,和一塊石磨雙雙殉節於盛夏光塚的藍。關於愛情。

是的,藍色也屬於愛情,《靈魂藍:在我愛過你的廢墟》,副標即出於我所深喜愛的美籍華裔詩人李立揚詩集,《我愛過你的那座城》,僅在華人國家翻譯過的簡體版詩集,背景是水藍色的。

 

藍色之於愛情,還令人想到美國桂冠詩人安‧卡森(Anne Carson)的淺談,國內詩人陳育虹譯,〈淺談受寵之樂〉這篇僅有短短兩句:

「每天每天我一醒來就想你。有人把鳥聲像珠寶一顆顆懸掛在半空。」

鳥聲與珠寶,直覺令我聯想到是藍翅翼的鳥和藍寶石。藍色與愛情,還有近期北京出版的翻譯文集《藍》,美國作家瑪吉‧尼爾森(Maggie Nelson)著,以類似《戀人絮語》的方式,整本以書簡形式,藉藍色寫愛情,譯者翁海貞的名字都巧合地含著海藍色。作者沒有道出兩者實質的關聯。許因愛情往往沒有理由。

當然,藍色與憂鬱的典故,不能也不必切割。李維‧史陀(Claude Levi-

Strauss)曾說,拉丁名讓植物具有人格,例如馬兜鈴,Aristolochia debilis,若以拉丁名稱其為雅莉絲托洛琪亞,就令人想起死時令人哀悼的繾綣之情。而黑種草,實則是種樣似藍雛菊的,很美的小花,拉丁文“ Nigella damascena”奈杰拉,又名霧中之愛。呼喚起來令人莫名憂傷。

藍色,詩與夢,最知名也可能算是最早的典故,應該溯是諾瓦利斯的夢中藍花,「如果醒來,夢中那朵藍花仍在手上,會如何呢?」美到至死不休,無怪柏拉圖把顏色與詩都逐出理想國,認為是危險的。然我更服膺帕斯捷爾納克的話:

「藝術家永遠是為美服務的,而美是掌握形式的一種幸福,形式則是生存的契機,一切有生命的東西為了存在,必須具有形式。因此藝術,其中包括悲劇藝術,都是一篇表示生存幸福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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