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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端午將近,想起一個有趣的老頭兒

端午將近,超市的顯眼位置,擺滿了各種各樣的粽子和鹹鴨蛋。有熟悉的、知名的牌子,也有不那麼熟悉、不那麼知名的牌子。有意思的是,不管你的粽子和鹹鴨蛋做得如何好吃,在人們的潛意識裡,說到粽子腦海裡最先跳出來的詞是五芳齋,說起鹹鴨蛋則會很自然地將它與高郵聯繫在一起,這幾乎已經成為一種思維定式。

當然,高郵不只有鹹鴨蛋,還有一個有意思的老頭兒——汪曾祺。

汪曾祺是沈從文先生的弟子,他有一支健筆,寫得一手好文章。無論小說還是散文,皆有過人之處。尤其近些年來,他的散文深受不同行業、不同年齡層次的讀者的喜愛。人們之所以愛他的文章,是因為他雖為名家,但寫文章的時候從不端著。他會與你聊美食、聊回憶,會和你說「如果你來訪我,我不在,請和我門外的花坐一會兒 」……這樣的表達當真是太親切了。讀他的文字,仿佛是與一個相交了幾十年的好朋友閒聊,你不會有任何的拘束。

和門前的花和草說說話也好,向樹上的鳥雀招招手也罷,都是挺有意思的事情。有時候,沉重的的文字讀多了,偶爾讀一點這樣的文字,會覺得別有情懷;無聊的文字讀多了,讀一點這樣的文字,也會覺得特別地有意思。事實上,汪曾祺老先生筆下的風景,我們也曾見過,甚至現在依然可以見到,只是我們常常忽略了它。以我家為例——

端午前後,前院的石榴花開了,一片橙紅,搖曳枝頭,分列後院東西兩側的桃子、李子也都結成了果,將熟未熟。桃樹和李樹所在的位置緊挨著圍牆,樹長得高了,牆便擋不住了。其中有一株李樹小半的樹身翻越圍牆,延伸到了旁邊的小路上,這筆墨與構圖當是中國山水畫獨有的味道。遠遠望去,它好似有意留了一半風景在院牆之內,留了一半風景在院牆之外。

桃李樹下,幾隻不安於清閒的雞鴨好似在玩鬧,從南邊跑到北邊,又從北邊跑到南邊,跑累了,就在槽裡吃幾粒穀子、幾瓣青菜,在塑膠盆裡喝上兩口水。烈日當空,它們逐影而棲,若是雨天,它們則會找一個地方躲雨,這一點,與人並無二致。

這樣的情形我小時候常見,卻因為見得多了,反倒將它給忽略了,正應了一句俗語「熟悉的地方沒有風景」。直到離開之後,我才忽然發現它的好,後來又讀了汪曾祺老先生的文章,對故鄉的認同感也就愈發深了。汪曾祺的散文裡有多篇寫到故鄉高郵,寫到高郵的美食、地名、風土人情,雖然仍是他一貫的淡淡的筆調,但讀者分明能品出其中蘊含的深深的情意。

這讓我想起另一位老先生木心,木心有首詩《從前慢》:「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從前之所以慢,不過是因為人心不似今天這般浮躁,看見人覺得可親,看見炊煙覺得詩意,似此,方能體會煙火人間的真正滋味。

感謝汪曾祺老先生記錄了這些詩意和記憶,用一個故事、一個盆栽、一種聲音,又或是一句閒言碎語,為日漸憊懶的我們留住了一方淨土。每逢端午將近,吃著鹹鴨蛋,想起高郵,想起出生于高郵的他和他筆下的文字,與之有關的人和事忽然就闖入了心頭。這種感覺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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